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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呂越人道:「自然,現在的相如,比從前的相如,要好一點兒的,從前的相如,是趙國的諸侯,所出力的是保護趙國的社稷,多存在一些時候。如今是大漢時代,天子的命令,要開通東南西北四夷。就說我們的中郎將,賜了節,還有駟馬高車,一路行來,處處有人迎接,這不比古人好一些嗎?」

  余宗漢聽了這話,就把袖子一拍道:「這些話是對的。是奉天子之命啦,那藺相如是奉趙主之命罷了。還有一層,諸位沒有說。」

  王然於就接嘴說道:「我們還沒有說嗎?是哪一項哩?」

  余宗漢笑道:「諸位忘了嗎?你們中郎將,會作賦啦,藺相如就沒有什麼留傳給後人。」

  這三位副使,就哈哈一笑,連道:「對的,對的。」

  相如在一旁聽著,沒有說話。這時,三位副使話說完了,余宗漢也沒什麼譬喻了。他就道:「諸位的話,卻把我比古人,太高些了。藺相如是藺相如的時代,我們是我們的時代,這要強把時代拉成一樣,那是不對的。由我看,藺相如是一個不怕死的好漢,我們不可把這個古人看低了,四位看我的意思怎麼樣?」

  余宗漢道:「你這就算得很公平吧。於是我們把剛才的話,可以籠統評論一下,就是今古兩個相如,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相如笑道:「那還不適當啊!我取名相如,不過慕相如之為人,哪裏配比古人哩?」

  壺充國笑道:「姓藺的在今日,當然要奠定西南,姓司馬的在往年,當然要完璧歸趙。」

  說畢,這裏五個主客,都哈哈一笑。

  相如將節拿過來,右手將節抱定。這才說道:「我奉命安定西南,不知道這裏到僰中去的人,到底有多少?今日第一天遇見郡守,我們隨便談談。」

  余宗漢聽他的話,雖然是隨便的談話,可是他將節拿在手內,這倒不能說是隨便談吧。便道:「從前這裏去的,有兩萬八九千人,後來跑走的跑走,病亡的病亡,最後只剩下兩萬人還不足。前三個月,長安來了一道檄文,這就是兩萬人也一齊走了,現在在這路上的人,只剩下三百多人,這是實話。」

  相如道:「還有三百多人,那我用也夠了。郡守可望你下令,通知邛、笮的鄰縣,叫他們選出通曉邛、笮民情的百姓,共二十人,來到我署裏,我要用他們。百姓由縣令給他們錢,讓他們來到成都。」

  余宗漢道:「這辦得到,也是應當這麼辦。」

  相如停了一會兒,就道:「叫他們來做什麼呢?我想了一想,說出來也不要緊。就是我們天子,把許多東西,賜給西南夷的首領,但路上怎樣的走,我們不知道,所以賞賜的東西,現在不能帶走。我想這初步,我也派二十個人,隨來的二十個人,合攏在一處,回頭讓他們進了僰中,告訴他們天子賜了許多東西,要他們各推一個首領,讓他們來拜領。他們既得了東西,然後去長安朝見天子,朝見之後,自然要封官啦,封什麼官,那夜郎有一個前例,也不會叫他們落空的。我的意思,和三位副使的意思,都是一樣。我們四人為了這事,一路之上,商量多次,其他,我們就沒有什麼意見了。郡守是蜀郡的首領,你有什麼高見哩?」

  余宗漢道:「你這裏提的辦法,那就很好,我提不出來什麼意見啦。」

  略通西南夷,當然長安來的人,自有他們的辦法的。余宗漢在唐蒙打通夜郎,他巴結過分,就受到了朝廷的斥責,他有意見,這時他也不敢提出來呀!所以他聽到相如的話,就說這辦法好,沒有意見了。當時又談了一會兒,才告辭回去。他要僰中鄰縣推選二十個人,不可怠慢,次日就行文到鄰縣去了。這要提到西南夷了,西南是怎樣要附屬朝廷哩?原來西南夷有許多國,在前西南夷也有鄰國。在南有南越,這是一個強盛的國家。靠近,是夜郎國,也不小。

  再說到西南,有個滇國,他連中國有多大,也都不曉得,自然他不怕中國了。西北,有匈奴。再西,那就是西域各國。這些國家,都與西南夷各國有來往,所以西北邊上,有竹筒做的器具。他們都不以中國為然,那中國的敵人就很多了,那怕什麼呢?再就地勢來說,西南夷是靠近中國的,可是這裏盡是山路,不好來大兵,尤其是車子。而且這邊上有河流,水勢湍急,也不容易過來。所以朝廷沒有理睬他們,他們也不睬朝廷。

  這是過去的事,到了漢朝,事情的形勢變了。他們這樣商量過:中國出了一個武帝,這人是了不起的一個人,他幾次興兵,把匈奴打得大敗,滅了他的國。西北角的西域各國,原來看不起朝廷的很多。可是漢朝幾次出了使臣,又出了一支兵,這就亡國的亡國,不亡國也趕快臣服,所以西北角完全沒有一個強鄰了。掉頭看看南方,武帝出兵東伐,也把福建打得大敗,南越害怕,趕快命太子入朝,這南越離長安很遠的,這又沒有了。這就有夜郎國吧?

  可是唐蒙南下,把山路鑿通,嚇得夜郎國不敢爭執,馬上臣服。夜郎國是我們緊鄰啦,他已臣服,我們怎麼樣呢?我們後邊,就是滇國。中國派了使臣,欲在那裏,前望身毒。可是滇國國王不許這三個人前去,而且把三個人關閉整整一年,才放他們回國。武帝這個人,豈是這樣可以挑撥的嗎?聽說現在已經練兵西征,就憑夜郎的路打通了,由那邊出兵西去,由此看來,我們的兵力,萬不如夜郎,不要說匈奴了。我們何去何從,這不太明白了嗎?這樣商量的結果,就派了許多人,能說漢話,扮著漢人的樣子,前往打聽。

  打聽的結果,就說夜郎國已經降服了,他們的君長,封了夜郎侯,還得了無數的財物。長安已經派司馬相如為中郎將,持節奠定西南部的疆域和西南邊境的安定。他還有三個副使,三個副使裏面有兩人到過滇國,就是王然于、呂越人。他們來到蜀郡,一路好威風。皇帝下了命令,一路之上,有兩個縣令負著弓箭前行,到了成都,那更為熱鬧,夜晚街上,就是燈火萬家。不過這樣,司馬相如還下令,不由我們這裏興兵,願意我們降服。

  各國君長聽了這樣報道,各人面面相覷。回頭又商量一番,大家議定,我們決計降服,只要看著夜郎這樣受封,我們就沒有什麼話可說了。他們這樣議定,恰好相如派了二十個人,鄰縣推出二十個人,一共四十個人,來到僰中。這四十個人又到各地,打聽一番,他們就說了天子的善意,賜了許多禮物,現在在中郎將衙內,望各位去領。

  這番報告,這些西南夷的君長,就各個喜歡。又商量了一陣,就推定五個人,前去領五國的賜禮。哪五個人呢?這就是冉從、駹定、笮存、邛略、斯榆舉苞蒲。五國首長,推定好了,就隨這四十人來到成都。這一日相如跟三位副使,手上還拿著節,就升大堂傳見。這裏擺了十個墩,中間還列著一副公案,大堂的下邊,相如的衛卒,還列著百人,各人拿了各項武器,悄悄地站立。一時門外鼓聲、號角聲,這就傳見五位首長了。冉從等五人,就在衛士引領之下,來到大堂石階下面,齊齊站立,朝上三揖。相如等還禮已畢。就道:「五處的首長,請到上面坐下,我們好談話。」

  冉從道:「不敢不敢,我們站立,一樣談話。」

  相如道:「請坐吧。我們一個官,五位今朝來,降服朝廷,那也是一個官,官官相見,哪有站立談話之理?我們是主人,各位是客,也哪能夠不坐哩?」

  說著,衛士相迎,五個坐在客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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