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丹鳳街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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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嘻嘻的就向茶鋪裡走來。離著還有一馬路遠,高丙根頂頭碰到,叫道:「都散了,狗子,你還向哪裡去?」 王狗子笑道:「你來得正好。有你作伴,這事就辦成了。找別個,別個還不見得肯幹。」說著,抓住他的籃子,把他拖到小巷子裡去,對他耳朵邊,嘰咕了一陣。丙根笑道:「幹,幹,幹!我們就去預備。」 王狗子抬頭看了一看天色,因道:「現在還早。你回去吃過晚飯,我們七點鐘前後,還在這裡相會。」 丙根道:「我一定來,我不來像你一樣是一條狗。」 王狗子笑道:「小傢伙,你占我的便宜,不要緊。你若不來,明天遇到你,我打斷你的狗腿。」 丙根道:「對了,打斷狗腿,不知道是哪個身上的腿。」 他笑著跑了。王狗子聽了他這話,卻怕他晚上不來,六點鐘一過,便到丙根家裡去邀他。卻見他用繩索拴著兩個瓦罐子,一手提了一個走過來。兩手輕輕掂了兩下,笑道:「你看,這是什麼玩意?」 王狗子笑道:「我還沒有預備呢,你倒是先弄好了。」 丙根笑道:「夠不夠?」 王狗子道:「自然是越多越好,不過我懶得拿,便宜了他們吧。」 兩個人帶說帶笑,走到許家門口,遠遠望著,雙門緊閉,沒有一些燈火外露。丙根站住了腳,望了門沉吟著道:「他們都睡覺了,我們來晚了。」 王狗子道:「剛才天黑哪裡就睡了?我們到那樹底下等著他。」 丙根先奔那樹下,手提了一隻瓦罐子,掩藏在樹身後面,作個要拋出去的姿勢。王狗子走過來,扯了他的衣服笑道:「你忙什麼的?等他們開了門出來,再動手也不遲。」 丙根卻還不相信,依然作個要拋出去的姿勢。王狗子見說他不信,也就只好由他去。自靠了牆站著,把一隻罐子放在腳下。可是丙根作了十來分鐘的姿勢,口裡罵了一句,也就放下罐子,在地下坐著。王狗子道:「你忍耐不下去,你就走開,等我一個人來。你不要弄穿了,倒誤了大事。」 丙根笑道:「我忍耐著就是。」說著,彎了腰要咳嗽,立刻兩手抬起來,掩住自己的口。王狗子看看好笑,也沒有攔他。兩人在黑樹影下,一站一坐,一聲不響熬煉了有半小時以上。在巷子轉角的街燈下,淡淡的光斜照過來,看見何德厚快步搶了過來,就向許家去敲門。王狗子倒怕丙根妄動,搶著在樹蔭下兩手將他肩膀按住。等到何德厚進去了,才笑道:「現在可以預備了。不管他出來多少人,我打那個姓許的,你打老何。我咳嗽了你才動手。」 丙根手捧一隻瓦罐,進一步,就靠了樹幹站著。又有一刻鐘上下,門轟隆兩下響,接著一陣哈哈大笑,許家門開了,放出來兩個人影。仔細看去,許樵隱在前,何德厚在後,緩緩地迎面走來。王狗子看得真切,口裡咳嗽著,手裡舉起瓦罐子,向許樵隱身上砸去。拍拍兩聲瓦罐子破碎響,早是臭氣四溢,隨著呵喲了一聲。於是王狗子拔腿向東跑,丙根向西跑,分著兩頭走了。丙根究竟是一個小孩子,他奏凱之下,得意忘形,一路哈哈大笑了跑去。 §第十章 開始衝突 武器是要看人用的。像王狗子玩的這種武器,打在何德厚身上,那是無所謂的,往日在鄉下種菜的時候,還不是大擔的糞尿挑著。可是打在許樵隱身上那便不得了。他正為了手頭緊縮,羡慕著人家有抽水馬桶的房間。這時突然由黑暗裡飛來一身汁水,口裡吭喲了一聲,在臭味極其濃烈之下,他立刻感到這必是糞尿。他兩隻手垂了,不敢去摸衣服,呆站了,只管叫「怎好?怎好?」 何德厚頓腳罵了一陣,向許樵隱道:「還好離家不遠,你先生回去把衣服換了吧。」 許樵隱兩手張開,抖了袖子,緩緩移近路燈的光,低頭看看衣襟,只見長袍大襟,半邊濕跡。便頓腳道:「這,這,這太可惡了,怎麼辦?連我的帽子都弄髒了。帽沿上向下淋著水呢。這,這怎樣回去?這路邊上有一口塘,先到塘邊上去洗了吧。」 何德厚道:「那口塘裡的水,也是很肮髒的,平常就有人在裡面洗刷馬子夜壺,許先生要到塘裡去洗一洗,那不是越洗越髒嗎?」 許樵隱道:「用水洗洗那總比帶了這一身臭氣回去要好些。」 正說著,有一輛人力車子經過。車上的女人,將手絹捏了鼻子道:「好臭,好臭!這是哪家打翻了毛坑?」 許樵隱再也忍受不住,一口氣跑到自己大門口,連連地喊著道:「快來快來,大家快來,不得了!」 他們家裡的大門還不曾關閉,他家人聽到了這種驚呼聲,便一窩蜂地擁了出來。他夫人首先一個站在門口。問道:「怎麼了?啊喲!什麼東西這樣的臭?」 許樵隱道:「不用問了,決用腳盆打水來向我身上澆澆。不知道什麼人暗下裡害人,將大糞來潑了我。」 許太太聽了這話,才督率老媽子七手八腳,張著燈亮,舀水拿衣服,替他張羅了一陣。何德厚站在身後看著,料著沒有自己插嘴的機會,只得跑到路外那口髒水塘裡去,脫下衣服沖洗了一陣。依舊濕淋淋的穿著趕回到家裡去。一面找衣裳換,一面烏七八糟亂罵。何氏和秀姐終日的不痛快,本已是睡覺了,聽了他的話音,是受了人的害,何氏便走到外面屋子來問道:「舅舅怎麼把衣服弄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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