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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落木警秋心吟詩絕命 撫棺傷薤露慟哭輕生(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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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下午,何太太自家裡來,看見正屋裡那種陳設,旁邊坐了這樣一個如醉如癡的女子,也替她十分可憐。走進來,李冬青望著她,只點了點頭。一手撐著靈桌,托了腮,依然是不言語。何太太道:「李先生,我看你這樣終日發愁,恐怕會退出病來。今天下午,到我家裡去談談罷。」 李冬青擺了一擺頭,輕輕的說道:「我一點氣力沒有,懶於說得話,我不去了。」 何太太道:「我是天天望您到北京來。好容易望得您來了,一下車,就到這兒來了沒走。我有許多話要和您說,可是一句也沒有談上。您瞧,我可也門得難受。您就瞧我這一點惦記您的情分,也不好意思不去。」 李冬青明知道她這話是激將法。無奈她說得入情入理,未便過於拂逆。便道:「不是我不和你去談談。但是我喪魂失魄,語無倫次,要我談也談不上來的。」 何太太道:「就是因為您精神不好,才要您去談談。也好解一解悶。」 李冬青心裡雖然十分難受,表面上也不能不敷衍何太太。只得和朱女士一路,一塊兒到何劍塵家去。當時也不覺得怎樣,不料在吃晚飯的時候,李冬青手上的筷子,落在桌上,人已坐不住,就向旁邊一歪,倒在地板上。何太太和朱女士連忙過來將她攙起,只見臉色白裡變青,雙目緊閉,嘴唇帶了紫色。何太太跳腳道:「不好喲!不好喲!」 何劍塵道:「不要緊,這是她兩天勞累過分了,人發暈。」 就叫老媽子攙她到床上去安息,一面打電話叫醫生來看病。據醫生說,也是不要緊,不過精神過於疲倦,要多休息幾天。何劍塵是格外體諒,自己搬到書房裡去住,卻在何太太隔壁屋子裡,另外設立了一張小鐵床,讓李冬青在那裡睡。 李冬青當天暈倒以後,到晚上八九點鐘,也就清醒過來。無如人是累極了,竟抬不起頭來,眼睛裡看的東西,仿佛都有些晃動,只好微微的閉著眼。何太太幾次進房看她,見她閉著眼睡著,也就不作聲。不過枕頭上濕著兩大片,她的眼角,也是水汪汪的。何太太歎了一口氣道:「也難怪人家傷心。」 說到這個字回頭一見她兩顆淚珠流到臉上,就不敢作聲了。當時拿了一點女紅,就坐在這屋子裡做,陪伴著她。一直做到十二點鐘,李冬青才緩緩的睜開眼來。何太太便問道:「李先生要喝點茶嗎?」 李冬青搖搖頭。「眼睛卻儘管望著窗戶出神。何太太問道:「李先生,你望什麼?」 李冬青道:「很奇怪,我似乎聽到有人在窗戶外面叫我的名字。」 何太太道:「沒有,誰有那麼大膽呢?」 李冬青道:「剛才有誰進了屋子嗎?」 何太太道:「沒有。我坐在這裡也沒有動身。」 李冬青道:「那大概是夢了。我看見杏園走進來,摸著我的額角。他說病不要緊,不過小燒熱罷了。他還是那個樣子……」 李冬青只見何太太聽了,臉色都呆了,只是睜著眼看人。她想起來了,她是害怕,就不向下說。何太太道:「怎麼樣,楊先生說了什麼嗎?」 李冬青道:「我看你有些害怕,我不說了。」 何太太道:「怕什麼?我和楊先生也熟得象家裡小叔子一樣。只因是剛才李先生說話,我也仿佛聽見有楊先生說話的聲音,所以我聽下去呆了。」 李冬青道:「咳!人死如燈滅,哪裡還有什麼影響?這不過我們的心理作用罷了。」 何太太見她說話漸漸有些氣力,就讓她喝了一碗稀飯。何太太因為大夫說,李冬青的病並不怎樣重要,所以也不主張她進醫院。以為在家裡養病,究竟比在醫院裡便利,而且也不至於感到孤寂。李冬青自己是精神衰敗極了,哪管病在哪裡養,所以靜靜的在何家養病,關於楊杏園的身後事務,由一班老朋友去料理,並沒由她操一分心。 光陰易過,一眨眼就是十天過去了。李冬青身體已經大好,據何劍塵說,明天就和楊杏園開追悼大會,要公推李冬青做主祭人。李冬青道:「這是我不容推辭的。不過我想另外做一篇祭文哀悼他,我要單獨的祭一祭才好。」 何劍塵道:「李女士身體是剛好,還要這樣去費心血嗎?」 李冬青道:「我和他的文字因緣,這是最後的事,我想我就費些心血,也是應該的。」 何劍塵想了一想,點頭道:「那也好。追悼會的時間,是上午八點到下午四點。我想把白天的鐘點,縮短一小時,李女士就可以在四點鐘另祭。」 李冬青道:「縮短時間,那倒不必,就是晚上去祭也好。我不過表示我對死者的一點敬意,時間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何劍塵道:「晚上祭也好。不過李女士的祭文,不要洋洋萬言才好。作得太長了,念祭文的人,恐怕有些念不過來。」 李冬青道:「我想請何太太念一念,何先生答應嗎?」 何劍塵道:「那有什麼不可以,不過她肚子裡的字有限,她能念得過來嗎?」 李冬青道:「大概行吧。讓我作好了之後,把祭文的大意,對她先講一講。她自然會念了。」 劍塵道:「好,就是這樣辦。我今天下午也不在家。李女士可以到我書房裡從從容容去做。我想李女士這篇文章,一定是很沉痛的,我很願先睹為快呢。」 李冬青卻淡笑了一笑,沒有作聲。在她這一笑,究竟是哭是笑,也就難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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