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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玉臂親援豔詩疑槁木 珠簾不卷綺席落衣香(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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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冬青將余瑞香身上輕輕一拍,笑道:「少說罷,仔細別人聽見了。」 這時電影已經開演了,大家都在黑暗的屋子裡面,時文彥胡曉梅兩人單獨坐一個包廂,自然也是在黑暗之中,余瑞香心裡假設著一想,為了人家的事,她的臉皮倒紅起來。一會兒休息,電燈亮了,余瑞香都不好意思對那邊包廂望。李冬青究竟持重些,她例處之坦然。史科蓮專心在電影,更是不過問了。 電影演完,出門的時候李冬青自雇車子回家,余瑞香剛要雇車子,後面有人叫道:「密斯餘。」 余瑞香回頭看時,又是胡曉梅,卻看不見時文彥了。余瑞香只得站住腳,笑道:「密斯胡也在這裡,我一點不知道。」 胡曉梅道:「我早就看見你們,你們卻沒看見我呢。回去嗎?我新近搬了家,和府上住在一條胡同裡哩。我們同路,何不坐我的車去,我可以送你們回家。」 天上的雲,正黑將下來,余瑞香怕要下雨,心想能坐馬車回去,免得在路上遇雨,也好。便和胡曉梅一路坐上車去。史科蓮的心眼兒窄,不肯上車,說道:「我還要上市場買東西呢。」 頭也不回,竟自走了。胡曉梅原不認識史科蓮,她這樣鬧脾氣走了,胡曉梅並不知道,所以她依舊和余瑞香同車。胡曉梅坐在車子裡和余瑞香閒談,談到學校的事。胡曉梅笑道:「你們的同學,又開什麼遊藝會?」 余瑞香道:「是為旱災籌款,你怎樣知道?」 胡曉梅道:「昨天送了一張包廂票到捨下去了。我怎樣不知道!」 余瑞香道:「令尊本來是喜歡做好事的人,這一點子錢,自然肯出。那天開會你去不去?」 胡曉梅道:「我是沒有什麼事的,可以去。密斯餘在會裡做什麼事?」 余瑞香道:「她們演《少奶奶的扇子》,派我作少奶奶呢。」 胡曉梅道:「怎麼這個遊藝會,也是《少奶奶的扇子》,那個遊藝會,也是《少奶奶的扇子》?」 余瑞香要告訴她的道理時,車子已經到了自己門口,已由胡曉梅招呼馬車夫,將車停住了。余瑞香和胡曉梅道了一聲「再會」,下車而去。胡曉梅仍舊坐著車子,一直回家。 她的馬車一到門口,遠遠的響了幾陣車鈴,門房知道是家裡馬車到了,就站到門口來了。胡曉梅一下車,門房就垂手站在一邊。胡曉梅因為出去的時候,曾約著兩個女朋友來的。只因時文彥打了四五次電話,催她到公園裡去相會,她等不及就走了。這時候回來了,想起前事,便問家裡來了什麼人沒有?門房錯會了她的意思,笑嘻嘻的道。「是,任家姑少爺來了。」 胡曉梅聽見這句話,雪白的臉上,陡然泛出淺紫,一會兒淺紫又淡了,變成蒼白,她一語不發,一直就往上房去見她的父親胡建一。胡建一捧著一本除惡社的仙佛雜誌,正在看呂純陽作的那篇《原道》。他躺在沙發椅上,口裡念道: 語云:「天不變,道亦不變,」千古以來,無非此一道而已矣。諸子欲悟道之本旨,無多語。曰:「在止於至善,」至善非一蹴可至,則從小善始,積小善而為大善,積大善而為至善,即得道矣。何為小善,正心修身,周圍濟貧等等是已。吾曩令諸子慷慨輸捐,贊助本社,亦即欲導諸子入於道。蓋本社之所以立,即為端人心,息邪說,救民困。故以財助本社者,即不啻端人心,息邪說,救民困也。 胡建一念到得意之時,胡曉梅走上前將他書一把搶了,往地下一扔。胡建一連忙撿了起來,拍了一拍灰,將書頁合著好好的,放在桌上。這才對胡曉梅問道:「又是什麼事,發這大的脾氣?書上有聖人的名字,你就這樣亂糟踏。」 胡曉梅冷笑道:「得了罷,心好不用吃齋。」 胡建一聽了這話,眉毛一皺,以為她又要罵他好佛。胡曉梅接上卻不是這樣說,她道:「你老人家不用念經了,把我的事了了罷。怎麼他又來了,來做什麼?」 胡建一一想,所謂「他」者,一定是指他丈夫任放。便道:「他想見見你,說兩句話。」 胡曉梅聽了這話,頭也不回,就走開了。在家裡待了兩小時,天氣已晚了,實在坐不住,便去打個電話。接上了之後,胡曉梅問道:「哪兒?」 那邊道:「天星社。」 胡曉梅道:「時先生來了沒有?」 那邊道:「時先生沒來,何先生來了,據他說,也就會來呢。」 胡曉梅聽了將電話掛上,吩咐套車,又要坐他父親的馬車出去。家裡的老媽子說:「小姐,你還沒有吃晚飯啦,怎麼又走?」 胡曉梅只當沒有聽見,換了套衣服,匆匆上車走了。 不消四十分鐘,車子就到了天星社。門口的電燈通亮,陳列著許多車子,這一來,大概會員來得不少。她一進門,直往小客廳,因為時文彥來了,必然是坐在這裡的。誰知她一進去,卻空洞洞的沒有人,只得暫在一張沙發上坐下。她這裡剛坐下去,頭一個何達博士掀簾子進來了,嘴上一撮小鬍子,笑著都會活動起來。他就在胡曉梅下手椅子上坐了,笑嘻嘻地叫了一聲「密斯胡」。第二個就是李如泉先生,第三個就是趙維新先生,第四個就是汪愛波先生,第五個章如何先生,第六個就是關增福先生,都進來了,都笑嘻嘻地叫了一聲「密斯胡」。 胡曉梅在家裡是一肚皮的氣,如今看見許多翩翩少年圍著她,心花怒放,什麼憂愁也忘了。這些人越發湊趣,這個請胡曉梅按鋼琴,那個請胡曉梅唱英文歌,後來還是胡曉梅自己決定了,唱一段昆曲《尼姑思凡》。她這樣一說,大家都鼓掌,說這是想不到的事。何達先生的博士資格,也犧牲了,當起臨時聽差來,連忙就倒了一杯茶給胡曉梅潤嗓子。又不辭辛苦的要去請教昆曲的來吹笛子。李如泉攔住道:「不!不!我們在這兒玩,用不著他,我來吹,我來吹。」 胡曉梅也道:「何先生你別忙,就讓密斯脫李吹笛子罷。」 何達一時高興,不料倒碰了這樣一個橡皮釘子,只得勉強露著乾笑,坐在一邊。一會兒李如泉吹起笛子,胡曉梅嬌聲滴滴和著笛子唱起來。唱的時候,用手拍著桌子打板,臉上帶著笑容,眼光一定一閃,斜向各人身上射來,誰也覺得精神惝恍,一句話也說不得。胡曉梅將一段昆曲唱完,劈裡啪拉,又是一陣鼓掌,也不知什麼原故,這一段《思凡》,唱起胡曉梅的心事來了。她一點也按捺不住,起身就走,這許多人雖然還想留她多玩一會,但是都知道她的脾氣最嬌不過,只好由她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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