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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惜王笑量珠舞衫撲朔 獻花同染指捷徑迷離(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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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伯儒道:「我今天晚上和秦八爺在一處吃飯,那個時候,我打一個電話問你。大姑娘若是答應了,我就和八爺說明,不答應呢,我就不必提了。」 牛蕭心道:「那樣就更好,成不成都沒關係。」 他兩人這樣約好了,當天晚上,陳伯儒到秦彥禮家去吃晚飯。飯唇,大家都散了。陳伯儒笑道:「聽說八爺,新得了一點好土,能不能讓我們嘗兩口?」 秦彥禮道:「可以可以,我陪你燒兩口玩兒。」 於是把陳伯儒引進他的便室裡,在床上推開煙家具燒起煙來。陳伯儒抽了兩口煙,便將床面前的電話機,向牆上插座裡一插,就躺在床上向牛蕭心打電話。電話要來了,因問牛蕭心道:「我在秦八爺家裡呢。那事怎麼了?」 牛蕭心道:「舍妹完全答應了,請您進行罷。」 陳伯儒大喜,摘下電話,對秦彥禮道:「八爺,你猜我和誰打電話?」 秦彥禮道:「不是小牛嗎?」 陳伯儒道:「是的,他和我有一件小事,要托重你呢!」 秦彥禮道:「別打哈哈了,你兩人的事,怎樣會托重我。」 陳伯儒道:「並不是開玩笑,我一說,你就明白了。他有一個妹妹,長的真不壞,要說唱,比她哥哥也差不了什麼!」 秦彥禮笑道:「好事!好事!你要我做媒嗎?我一定幫忙的。」 陳伯儒道:「不是不是!我聽說老頭子想弄一個會唱的,我想她最合資格了。可是我沒有那膽子敢和老頭子說。你能不能順便對老頭子談一談?」 秦彥禮放了煙槍,起身往上一爬,將煙籤子指著陳伯儒道:「你是想老頭子交條子,多撥你幾萬河款呢。對也不對?」 陳伯儒道:「別人好瞞,我怎好瞞你老哥?款子下來了,當然不能拋開老哥。」 秦彥禮道:「好罷,明兒把她送來我瞧瞧,要是成,我再說。」 陳伯儒滿口答應「可以」。 到了次日,陳伯儒用自己的汽車,把牛劍花送到秦家。秦彥禮一見很是歡喜。便對牛劍花道:「我先得請老總的示,才好送你去。我們先去長安飯店待兩天,等老總答應了再說。」 牛劍花知道秦彥禮是天字第一號的紅人,真有明朝魏忠賢那個位分,哪敢不依?就和秦彥禮在長安飯店住了三天。到第四天,才由秦彥禮送給他的老總去了。當天秦彥禮在總衙門裡碰見陳伯儒,拉著一邊道:「恭喜,恭喜,老頭子口氣,可以撥你十五萬了。咱們怎樣分呢?」 陳伯儒道:「聽您的便,還不成嗎?」 秦彥禮道:「我看你頂多用五萬在河工上吧?我也不要多,給我一個二數,你看怎樣?」 陳伯儒道:「諸事都望幫忙,就這樣辦罷。」 秦彥禮笑道:「你到底夠朋友。可是我告訴你一句話,人家都說永定河鬧水災是假的,你可是要製造製造空氣。不然,這一筆錢財政部也不好意思撥。」 陳伯儒道:「這個不值什麼,我有法子,你放心罷。」 他出得衙門來,回到家裡就叫應聲報館的電話。那邊接話的,正是社長何丕正,聽說陳伯儒親自叫電話,在電話裡一選連聲的叫總長。陳伯儒道:「我這裡現在有一段消息告訴你,可以發表。」 何丕正道:「是是!」 陳伯儒道:「就是永定河的水現在還在漲,京裡這兩天雖沒下大雨,上游的雨大得很,若是再下一兩天,這河堤一定保不住,北京怕要上水了。這段消息,關係北京秩序很大,新聞界太不注意了。」 何丕正道:「總長說得是,新聞界的人,太缺乏常識了。我一定鋪張一下子,總長看好不好?」 陳伯儒道:「很好,就是這樣辦。」 兩方各把電話掛上,何丕正哪敢怠慢,連忙坐在書桌旁,抽出一張紙來,提筆就寫了「本報特訊」四個字。後面接上就是新聞,說永定河如何如何的危險,非趕快籌款修堤不可,內長陳伯儒為了這個事眠不安枕,只是財交兩部,老不撥款,教他也沒有法。新聞做完了,在前面安了一個題目,寫道:《北京人將不免為魚矣》。題目旁邊,又用許多密圈。做完了,自己校對了一番,在煙筒裡抽出一根煙捲來抽了幾口,摸著嘴上一撮短鬍子微笑了一笑,自言自語的道:「我這一段新聞,總打入伯儒的心坎裡去了吧!」 將煙放下,又抽出紅水筆,在上面注明:「排頭一條,刻木戳題。」 就放在桌上,預備晚上發稿去登。 這時,聽差送上一張名片來,何丕正拿過來一看,卻是楊杏園。便道:「請裡面來坐。」 聽差回話出去,一會兒楊杏園進來,何丕正滿臉是笑。說道:「我們在朋友家裡,會過好幾次面,總是沒有暢談過。」 楊杏園道:「這只怪我太懶,總不很出來活動。」 何丕正道:「兄弟托敝本家劍塵先生的話,一定轉達到了,楊先生能不能幫一點忙?」 楊杏園道:「正為這個事來的。鏡報那邊的事,前天才寫信去辭的,那邊還沒有答應,這幾天之內,就到貴報,好像厚此而薄彼,有些不便。何先生的盛意,我是很感激,所以特為過來說明。」 何丕正道:「那到不要緊,現在的編輯,在甲報罵乙報,後來甲報得罪了他,特地跑進乙報去罵甲報,這種事多得很。況且我們這裡和鏡報,向來沒有什麼糾葛的,便不便,倒說不到。」 楊杏園笑道:「正為事情太多了,辭了那邊的事。若辭了那邊的事,又到這邊來,二五等於一十,又何必多此一舉哩?」 何丕正笑道:「這就叫能者多勞。設若楊先生要休息幾天,遲一刻兒來,卻是不妨的。」 說時,楊杏園一眼看見他桌上墨盒底下,壓著一張稿子,上面又有紅筆標記,便道:「貴報稿子,預備得真早,這個時候就有了。」 何丕正聽說,就把那張稿子拿起來遞給楊杏園說道:「這條消息,是陳伯儒親自打電話告訴我的,很有價值。據他說:他在閣議上一下來,就在國務院裡打電話給我,那些閣員都說陳伯儒和我的交情太好了,差不多要當我的訪員了。這雖是笑話,報辦得像我們這樣努力的,實在不多。你先看看我們這段消息,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楊杏園接過來看了一遍,原來是永定河夏泛的消息,便道:「這樣說來,水勢大得很,但是據老北京說,永定河的水,漲到北京城裡來,卻是沒有的事。這回的水若是這樣大,不是空前的事嗎?」 何丕正將手輕輕在桌上一拍道:「所以哪!我們新聞界站在社會的前面,不能含糊,應當敦促政府注意。這段消息,雖是陳伯儒告訴我的,我不敢視為獨得之秘,楊君盡可以在影報去發表。」 楊杏園道:「很好,一定同樣發表。」 何丕正又鄭重的說道:「我認為這事和北京人利害關係太深了,不可忽視,有些同業,把它登在社會新聞裡面,真是沒有常識。」 楊杏園聽了他的話,只是鼻子裡答應。後來何丕正越發談到他和陳伯儒的交情,他說彼此不過是老朋友,絕不是受了他什麼津貼。他辦河工,辦得實在好,政府不給錢,叫他功敗垂成,真是可惜。楊杏園有些坐不住了,便告辭要走。何丕正說道:「幫忙的事,還沒解決呢。」 楊杏園道:「改天再談罷。」 自己便起身走出來。何丕正不能強留,也只得由他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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