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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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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陽泉一句話不曾說出來,又來了一個贊成的,便將宋忠恕的話,告訴了他,唐堯卿點頭道:「當然是這樣辦,那還有什麼話說?」 宋陽泉無可推諉只得說了「好吧」兩個字。宋忠恕大喜,馬上將他屋子裏一班人,一齊調到宋陽泉屋子裏來。一面通知茶房取麻雀牌和籌碼來。宋陽泉見他們高高興興坐下來打牌,並不掏出現錢每人面前只疊著幾堆紅綠白的小圓牌子,他們輸贏,全是用這東西來回。這才明白這是代替錢的,那牌子究竟算多少錢,也不知道。 那魏有德一上場,便是精神十倍,吩咐茶房泡茶,買香煙買瓜子,那茶房答應著,就都辦了。宋陽泉原怕這一吩咐,又是要自己出錢,現在見不拿錢東西也來了,心裏叫聲慚愧,空自著急四圈牌打之後,魏有德將牌子點了一點,贏了二十塊。郝科長牌子輸光,而且欠了債,正是贏得他的。只見他掏出兩張鈔票很快地塞到魏有德手上。 魏有德笑道:「我們還來,何必就付?」 郝科長笑道:「小事還不清了再打嗎?」 於是魏有德受了童秀崇點點牌子,輸了五塊,除頭錢之外,付宋忠恕三元。只見他在身上,掏出三塊白花花的現洋,向宋忠恕面前一放,然後宋忠恕收起來了。宋陽泉一想,他們真不含糊。所幸宋忠恕贏了三元,若是照他的話來分,自己可以分一元五,若再贏一元五,這一餐中飯的錢,自己就不用出什麼錢了。這時不但不怕打牌,反希望多打幾圈了。郝科長卻是那樣毫不在乎的樣子,說是還有一處約會,不必打了。 宋忠恕笑道:「還來四圈吧,家兄已經到揚州館子裏去叫了菜,預備下飯了。」 郝科長道:「不必吧?初次見面的朋友,怎好叨擾?」 宋忠恕道:「實在已經叫菜去了,科長就是有事,飯總也是要吃的。」 郝科長聽了他這種話,這才忍耐下來,重新拈風打起牌來。宋忠恕讓宋陽泉替他打了兩牌,他就到自己屋裏去開菜單子。宋陽泉在鄉下,是個土財主,算是半時髦人物,麻雀牌總是會打的。所以這時上場面來,倒也不怎樣露怯。 不料就在他打第二牌的時候,郝科長卻和了一個三元。自己這也不知道要會多少錢,倒是童秀崇伸過手來,替代抓著籌碼代付了。宋忠恕走來,聽說郝科長和了一牌大的,便站在宋陽泉身後笑道:「我們要班本,還是兩個人合作吧。你打我在後面看著准不會錯。」 宋陽泉不打則已,一打就打起癮來了,也是有些捨不得走開,宋忠恕坐在他後面,始終也不說上場,不料四圈牌打完,竟輸了三十六七元之多。宋忠恕連忙道:「不打了,不打了,菜已經送來了。」 於是將宋陽泉的衣襟一扯,同走到房外來,因皺了眉:「若是由我一手打,何至於輸這多。錢大部分輸給郝科長了,先四圈人家給錢多痛快,現在我們也要痛快點才好,大家都是個面子。我有話在先,輸了你出二成。現在你就出六塊錢,此外一齊歸我。」 宋陽泉算算先贏的,和現在輸的,自己出六塊錢,真不算多。而況這四圈牌,完全是自己打輸的,有什麼話說,只得悄悄地回房開箱子,悄悄地掏出六塊錢來,放到宋忠恕手上,於是他在皮夾中抽了幾張鈔票,一齊交到郝科長手上去了。宋陽泉雖然自己輸了錢,也有一點替宋忠恕不好過,他明是為自己陪客而輸的了。可是看看他本人呢,究竟是在城市裏混慣了的,對於這事,毫不為意,只是吩咐茶房抹桌子放杯筷,又叫茶房到館子裏去催菜。 一會子菜來了,也只郝科長謙虛了一句隨便坐,就在上席坐下,倒是他首先扶起筷子,夾了兩粒蝦仁到嘴去咀嚼。宋陽泉心想,大概官場,遇到吃的一樁事,都不客氣的,不然何以他們都是這樣放浪?那宋忠恕總是關照這位族兄的,已經提了酒壺,和他滿桌斟起酒來。這是宋忠恕一人包辦點的菜,都是很切實的,大家飽啖一頓,依然還剩下不少。 宋忠恕就走到房門外,對茶房低聲道:「這些菜太多了,全倒到我那口乾淨洋瓷臉盆裏去,你們不許動。」 茶房道:「你吩咐了,我們自然不動。但是先生們打牌丟下的頭錢呢?」 宋忠恕遲疑了一會子,在身上掏出皮夾子來,拿了一塊錢出來,交給茶房道:「你拿去換銅板還香煙錢,你扣下五十個銅板頭錢,多的拿還我。」 正在他這樣說話,不料皮夾子裏落下一卷鈔票來,茶房倒一驚,連忙彎腰拾起來,只一看,原來上面印有酆都銀行字樣,是人家喪事,燒化給亡人的冥用鈔票。宋忠恕紅了臉,搶著過來,笑道:「你不要作聲,我拿這東西和童先生鬧得玩的。」 茶房又哪裏知道他什麼用意,將鈔票交給宋忠恕,自換錢去了。宋忠恕見郝科長已經站了起來,大有要走之意,便道:「郝科長的帽子,還在我屋子裏呢。」 他道:「我不再去打攪你了,叫茶房把我帽子拿來吧,我要走了。」 宋忠恕道:「不,我還有兩句要緊的事,要和你商量呢。」 於是握著手,一路走出房來。童秀崇道:「我送一送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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