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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不速之客(3)


  說著,他將脅下夾的扁皮包放下,在身上掏出一張名片,一彎腰遞給王老太。王老太雖也接過了名片,但是聽到他自我介紹,乃是仰慕王玉蓮而來,似乎並不認識,而且也沒有朋友從中介紹過。可是吃了這碗老戲飯相沿來的習慣,也決沒有拒絕人來拜訪之理,只得哦了一聲道:「是秦先生,請坐請坐。玉蓮她出去了,那是失迎得很。」

  秦道吉好像很內行的樣子,將頭一偏,翻眼看了屋子四周,微笑著道:「今天她沒有唱星期日戲呀,不在家裡休息休息嗎?」

  他說著,也無須主人謙讓,就在沙發椅子上坐下。兩腿伸得很長,背向後仰著,靠了沙發笑著搖搖頭道:「這可說是不巧之至了。我料定今日星期,可以看王小姐一出好戲,現在不但戲看不到,連人也見不著。」

  王老太心裡就想著,哪裡來的這樣一個冒失鬼?可是這女用人楊嫂,卻因為王老太有話在先,說是來了客不曾好好兒的招待,因之這次見了老劉引客人進門,像是王小姐一位極熟的朋友,立刻也就送茶奉煙,十分歡迎。秦道吉當楊嫂送著茶杯到面前茶几上的時候,他起身點了點頭,向王老太笑道:「這位大嫂,也是你們由下江帶來的?」

  王老太道:「不,是我們在重慶雇的。」

  秦道吉笑道:「哦!是在重慶雇的,這簡直和下江人一樣,可見王小妹訓練有素,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

  王老太對於這話,倒沒有什麼可說的,又只微笑了一笑。秦道吉站起來,對屋子裡牆上的字畫全都看了看,兩手背在身後繞行屋子一周,笑道:「我雖沒有看王小姐的本裝,然而在這屋子裡參觀一下,已很可以看出她平常是怎樣一個人了。仰慕之至!仰慕之至!」

  王老太見他站起來,以為他是要走,自也站起來相送。點了點頭道:「簡慢簡慢!府上住在哪裡?改日讓玉蓮過去奉看。」

  秦道吉笑道:「我可說是不速之客,但是我自信,我在人事方面,是可以與王小姐幫忙的,認識我這樣一個朋友,和她是有好處的。再見再見!」

  說著戴了帽子,夾著皮包就走了。他去的也是極其匆促,竟不曾轉身向主人點個頭。

  王老太站在門口呆望了很久,等他在樓下出了大門了,這才歎了一口氣,笑駡道:「哪裡來這麼一塊料,跑來攪亂一氣!」

  楊嫂正也在屋子裡,聽了這話,才曉得這陣歡迎貴賓,卻是錯誤。自默然的不敢說什麼。天氣是慢慢的黑了,而兩位看電影的男女,並不見回來。王老太遇到那位秦先生,覺得他隨便的走進人家,過分的看賤了唱老戲的女孩子,心裡頭很有點不痛快,牢騷得很,也無聊得很,便回到臥室裡去睡覺。

  不到半小時之久,華傲霜小姐又來了,她覺得這是來過的地方,而且和王老太一度談話,也覺她這人不錯,因之走入了大門之後,徑直的上樓。然而走進原來到過的那間客室時,比上次還要清寂,一個人影沒有。憑著自己的個性,就覺得這行動無禮,於是又退到門外去,將手連連的敲了幾下門,還問道:「王老太在家嗎?」

  楊嫂應聲出來,對她身上打量了一番,覺得她並不是主人所歡迎的有錢男子,而又不是小姐同伴那樣漂亮年輕的女子,料著是主人所不願意的。在碰了主人一個釘子之後,再不敢作錯了去碰第二個釘子,便沉住了臉色問道:「找哪一家的?」

  華傲霜道:「會你們王老太太的,剛才我已經來過一次了。你們小姐回來了嗎?」

  楊嫂左手扶了門框擋住客人的前進之路,右手連擺了兩擺,因道:「老太太睡覺了,小姐沒有回來。」

  這把客人所要說的話,攔頭一棍,都擋了回去了。若是就這樣退走,不但掃興,而且未能達到自己的目的,若是不回去,人家說了老太太睡覺了,小姐沒有回來,還有第三個人可會嗎?呆了一呆,因道:「那不要緊,我也並不要會哪一個。我留下一張字條,等你小姐回來,你交給她就是了。」

  楊嫂扶著門框的那只手慢慢的放了下來,依然正了顏色道:「有啥子事?告訴我,不寫條也要得。」

  華小姐見她有拒絕之意,就紅了臉道:「不要緊,我只要五分鐘就把字條寫好了,打攪不到你的。」

  於是也不再取得楊嫂的同意,就在身邊擠了進去,右邊臨窗戶正是王小姐為補課而設的小寫字臺,上面文具現成。華小姐就匆匆的取了一張紙條,寫道:

  玉蓮小姐,兩次拜訪不遇,失望之至。請轉告蘇伴雲先生,有要事相商,請其抽閒于明早七時,至香港酒家一敘,拜託拜託。

  不速之客華傲霜留上

  桌上有信封字條,寫好之後,用信封套上,寫著留交王玉蓮小姐芳展。她將信交給楊嫂道:「你小姐不是有一位唐老師嗎?我和她唐老師是同事,這樣一說,你就完全明白了吧?」

  楊嫂淡笑了一笑,默然的接了那封信。華傲霜看了她這分情形,便有一腔怒火直射出來,而射到她臉上去。可是立刻又想到,這封信必須由她手上交出去,若是將她得罪了,她將這封信扣留不交,依然是自己吃虧,只得也報她一個淡笑,悄悄的出門而去。剛走上到大街,就遇到了那位摩登高足女弟子劉瑪麗,她和一位上穿鹿皮夾克,下登燈草呢長馬褲的黑頭發高個青年,並排走著。他們手上各拿了一隻網球拍。華先生是有自知之明的,這群人裡面,沒有她的分,也就不必多事,徒惹人家的討厭,便故意閃到一邊要讓開他們,只是挨了馬路邊人家屋簷下走路。這種舉動,以她的個性而論,那已是十分恕道的了。而事實不然,偏偏那位劉小姐,卻不瞭解她的恕道,而予以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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