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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哨線(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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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大姐兒呀!」 「牛啦!我的命啦!」 「媽呀!……」 婦人,老頭子和孩子們大半都不肯走動,哭鬧喧天的,賴在地下打著磨旋兒。他們寧肯吃著老總爺的巴掌和槍托,寧肯永遠倒在這穀子裡不爬起來,他們死也不肯放棄他們的女兒、牲畜、媽媽……他們糾纏著老總們的腿子和牲畜的轡繩,拼死拼活地掙扎著…… 「趙得勝!你跑去將那個老頭子的枯牛奪下來呀!」排長看見趙得勝的面前還有一個牽牛的老頭兒在跑。 「趙得勝一嚇,他慌慌忙忙地只好硬著心腸趕上去,將那個老頭兒的牛轡繩奪下來。那個老頭兒便卜通一聲地朝他跑了下去: 「老總爺爺呀!這一條瘦牛,放,放了我吧!……」 「牽來呀!趙得勝!」 排長還在趙得勝的後面呼叫著,趙得勝沒魂靈地輕輕地將那條牛轡繩一緊,那個老頭兒的頭就象搗蒜似地磕將下來。 「老總爺爺啊!修修好呀!」 趙得勝急得沒有辦法了,他將槍托舉了起來,看定著那個老頭兒,準備想對他猛擊一下!——可是,忽然,他的眼睛一黑,——兩支手角觸了電般地流垂下來,槍險些兒掉在地下。 他的眼淚暴雨般地落著,地上跪著的那個老頭兒,連忙趁這機會牽著牛爬起來就跑。 砰!—— 「什麼事情,趙得勝?」 排長一面放著槍將那個牽牛的老頭兒打倒了,一面跑上來追問越得勝。 「報告排長,」趙得勝一急:「我,我的眼睛給中一抓沙!」 「沒用的東西,滾!越快將這條牛牽到道邊大夥兒中間去!」 接著,四面又響了好幾下槍聲,不肯放手自己的女兒、牲畜的,統統給打翻在地下。其餘的便象潮水似地向穀子外面飛跑著: 「媽呀!……天啦!……大姐兒呀!……」 趙得勝牽著牛兒一面走一面回頭來望望那個躺在血泊中的老頭子,他的心房象給亂刀砍了千百下。他再朝兩邊張望著:那逃難的老百姓……那被綁著的班長們……他的渾身就象炸了似的,靈魂兒給飛到海角天涯去了。 山谷中立時肅清得乾乾淨淨。百姓們的哭聲也離的遠了。營長才得意得象打了勝仗似地傳下命令去: 「著第一連守住這山北的一條穀子口。二三連押解著俘虜們隨營部退駐到山南去。」 四 左右翼不利的消息,很快地傳進了弟兄們的耳鼓裡。軍心立刻便感惶惶的不安。 「什麼事情呀!」 「大約是左右兩方都打了敗仗吧!」 「輕聲些啊!王老五。剛才傳令兵告訴我:第一團還全部給俘虜了去哩!」 「糟啦!」 在安營的時候,弟兄們都把消息兒輕聲細語地到處傳遞。好些的心房,都給聽得頻頻地跳動。 「也俘虜了些那邊的人嗎?」 「不多,聽說只有二十幾,另外還有十來個自己的逃兵。」 「這是怎麼弄的啦!」 之後,便有第二團的一排人,押解著三四十個俘虜逃兵到這邊兒來了,營長吩咐著都給關在那些牛羊叛兵一道。因為離旅團部都太遠了,恐怕夜晚中途出亂子。 關牛羊和叛兵的是一座破舊的廟宇,離小山約莫有五六百米達。雙方將逃兵俘虜都交接清楚之後,太陽還正在衡山。 夜,是烏黑無光的。星星都給掩飾在黑雲裡面……弟兄們發出了疲倦的鼾聲。 這時,在離破廟前二百米達的步哨線上,趙得勝他正持著槍兒在那裡垂頭喪氣地站立著。他的五臟中,象不知道有一件什麼東西給人家咬去了一塊,那樣創痛的使他渾身都感到悽惶,戰慄!……漸漸地,全部都失掉了主持!他把一切的事情,統統收集了到他自己的印象裡面來,象翻騰著的車輪似的,不住地在他的腦際裡旋轉: 「三年來當兵的苦況,每次的作戰,行軍……豪直的王班長,親昵的李海三,長假,老百姓,牽牛的老頭兒,父親,母親,妻子,欺人仗勢的民團!……」 什麼事情都齊集著,都象有一道電流通過在他自己的上下全身,酸痛得木雞似的,使他一動都不能動了。他再忍心地把白天的事件逐一地回想著,他的身心戰動得快要暈倒了下來: 「那麼些個老百姓啊!還有,七八個年輕的女子,班長,牽牛的老頭兒,官長們的曲尺——砰!……」 天哪!趙得勝他怎麼不心慌呢!尤其是那一個牽牛的老頭兒。那一束花白鬍子,那一陣搗蒜似的叩頭的哀告!……他,他只要一回想到,他就得發瘋啊! 「是的!是的!」他意識著,「我現在是做了強盜了啦!同,同民團,同自己的仇人……天啊!」 父親臨終時候的慘狀,又突然地顯現在他的前面了: 「伢子啊!你,你應當記著!爹,爹的命苦啦!你,你,你應當爭,爭些氣!……」 民團的鞭撻,老闆的惡聲,父親的搗蒜似的響頭,牛的咆哮!……啊啊! 「我的爹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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