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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6)


  牽絡索似地,人們都從大門口沖進來!牆角邊的三個團丁驚得同木雞一樣,渾身發抖,駁殼槍都給扔在地上!

  人們跑上去,三個都抓下來了!

  「打死他們!」

  「活的吃了他!」

  「我的兒呀!趕快說出,你們還有一個呢?昨晚給你們捉來的那個人現在在哪裡?說!……」

  「我,我……救命呀!我不知道他們!……」

  「入你的祖宗!」

  「哎喲!」雲普叔跑來狠命地咬了一個團丁一口。「你到底說不說!我的秋兒給你們關在哪裡!」

  「救救我的命啊!我說,老伯伯,老爺爺!你救救我!……」

  「在哪裡,在哪裡?……」

  「已,已,已經押到鎮上去了,早,早晨!……」

  「哎喲!老子入你的媽!不好了!」雲普叔的眼淚雨一樣地流下來,再跑上去,又狠命的一口。

  那個老團丁的耳朵血淋淋地掉下來。

  「哎喲!救……」

  「嘩!」

  又是一陣震響。李憨子從後面沖出來,眼睛象獵狗似地四圍搜索著。一眼看見了癩大哥,急急地問道:

  「你,你們抓住了何八那烏龜嗎?」

  「沒有!」

  「糟糕!他逃走了。大家細心去尋!小二疤子,你到外面去巡哨!」

  又淩亂了一會。

  「喂!你們看,這是誰?」

  大家立刻回轉頭來,高鼻子大爹一手提著一個男子,一手提著一個女人,笑嘻嘻地向大家一摔!

  「呀!王滌新你這狗入的還沒有死嗎?」

  林道三跑上來一腳,踢去五六尺遠!

  「唔,救……」

  「這是一個妖精,媽媽的,幹死她!」

  「哈哈!」

  「媽媽的,誰要幹這臭婊子!拍!——」

  一個大巴掌打在花大姐的臉上。

  「哈哈!帶到那邊去!綁在那三個團丁一起!」

  大家又是一陣搜索!一個老太婆跑出來,手戰動地敲著木魚,回中「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地念著。

  「這要死的老東西!」

  僅僅鄙夷地罵了一句,並沒有人去理會她。

  大家搜著,仍舊沒有捉到何八爺!失望的,沒有一個人肯離開這個莊子。

  「不要急,你們讓我來問她!」高鼻子大爹笑嘻嘻地說。「告訴我,花大姐!你說出來我救你的性命:你家的爺躲在哪裡?」

  「老爹爹!只要你老人家救我,我肯說。不過,放了我,還要放了他!……」花大姐一手指著地下的王滌新說。

  「好的!放你們做長久的夫婦!」

  大家一陣悶笑,花大姐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忸怩地剛想開口說,不防突然地那個老太婆跑來將她扭住:

  「你敢說!你這不要臉的白虎屄!你害了我一家,你偷了漢子,還要害你爺的性命!」

  兩個人扭著打轉。花大姐的臉兒給抓出了幾條血痕!

  大家拉開了老太婆。花大姐向高鼻子大爹哭著說:

  「老爹爹救我呀!嗚!嗚!……」

  「你只管說。」

  「他,他同高瓜子兩個,都躲在那個大神櫃裡面!」

  「好哇!」

  一聲震喊,人家都擠到神櫃旁邊。清晰地,裡面有抖索的聲音。癩大哥一手打開櫃門,何八爺同高瓜子兩個蹲在一起,滿身灰菩薩似地戰慄著。

  「我的兒呀!你們原來在這裡!」

  李憨子將他們一把提出來,順手就是兩個巴掌!雲普叔的眼睛裡火光亂迸,象餓虎似地抓住著高瓜子!

  「你這活忘八呀!你帶兵來捉我的秋兒!老子要你的命,你也有今朝呀!」牙齒切了又切,眼淚豆大一點的流下來!張開口一下咬在高瓜子的臉上,拖出一塊巴掌大的肉來!

  高瓜子做不得聲了。何八爺便同殺豬似地叫起來。

  大家邊打邊罵地:

  「你的種穀十一元!……」

  「你的豆子六塊八!……」

  「你硬買我的田!……」

  「你弄跑我的妹子!……」

  「我的秋兒!……」

  「……」

  怒火愈打愈上升,何八爺已經只剩了一絲兒氣了。癩大哥連忙喝住大家:

  「喂!弟兄們!時候不早了,鎮上恐怕馬上就有大兵來!我們還要到李大傑家中去,現在我們怕不能再在這兒站腳了。」

  「好!沖到張家坨去!」

  「那麼,把這些東西統統拖到外面去幹了他!免得逃走!」

  「好。」

  一串,老太婆除外,七個人。花大姐滿口的冤枉!

  「高鼻子大爹!你答應救的啦!你怎麼不講信用了!救,救,救……」

  在莊門外面,輕便的事情都做完了。自己傷亡的七八個人用涼床抬起來,穀子車著。

  「去呀!沖到張家坨去!幹李大傑周競三那狗東西去呀!」

  仍舊同潮水似的,男男女女,老老幼幼的一大群,又向張家坨沖去了!

  六

  入夜,梁局長從縣城裡請求了一營大兵親自趕來,曹家壟只剩了一團冷靜的空氣。

  據偵探的報告:「亂民已經和雪峰山的匪人取了聯絡,陳字嶺、張家蛇、嚴坪寺周圍百餘裡都沒有了人煙,統統逃到雪峰山去了。」

  梁局長急得雙腳亂跳,三四天中損失了一百多團丁和槍械不算,還弄得縱橫這樣遠沒有人煙。自己的飯碗敲碎,回到總局裡去更交不了差。

  憤怒地,他展望著這淩亂的原野,心火一陣陣地往上冒。再看看這一營大兵,自家非常惋惜地感覺得無用武之地,猛然他發出來一個報復似的命令:

  「四面散開,把大小的茅瓦屋統統給我放它一把火!媽媽的,斷絕他們的歸路!

  半個時辰之後,紅光彌漫了天空。壟中沉靜了的空氣,又隨著火花的閃爍而漸形活躍起來。

  1933年6月10日作於上海,9月17日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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