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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存統對於中國革命的理論(1)


  (一九二九年二月一日)

  蔣介石名下的理論家——施存統

  兩個革命系統?

  施存統的階級觀念

  施存統的理論是中國資產階級的圈套

  共產黨、國民黨及其左派組織問題、第三党問題施存統退出共產黨是不錯麼?

  (一)蔣介石名下的理論家——施存統

  許久不見了!我們的老朋友施存統先生,現在居然成了蔣介石名下一個理論的健將了!

  雖然他亦曾經努力的站在共產主義方面奮鬥,尤其是難得的,他曾經不顧友誼的向戴季陶、周佛海等的曲說施行嚴厲的攻擊,並且他曾經做過一篇徹底批評孫中山三民主義的文章(因黨的決定未曾發表),在那時他都認為這樣做是確實有必要的;然而,到了現在,一切都變了!自從許克祥、唐生智諸將軍,強姦了汪精衛以後,趕走了我們這些對汪精衛等保持著許多幻想,沒有決心領導工農群眾為保衛革命血戰的共產黨人,剩下了他在武漢「消極」、「煩悶」、「考慮」,從他的「悲痛中的自白」,決定了他自己新的「政治立場」。據我們看來,汪精衛之分共,顯然證明沒有無產階級工農的力量,小資產階級在豪紳資產階級壓迫之下,一定是會走到背叛出賣革命的路上的。但據汪精衛自己說,他在去年四五六七月間,卻曾經「艱難若[苦]鬥」,而且「為生平動心忍性之尤」。因此想到施存統的「消極」、「煩悶」、「考慮」、「悲痛」,而且據他說,他所以「不顧一切譏笑與謾駡甚至於壓迫」而投到汪精衛、唐生智的腳下,是為的「奮鬥」,這些話頭,大概總是小資產階級變節失身以後一定應當要說的罷!

  「悲痛中的自白」這一篇名著,據說曾經為各家字號的國民黨忠實同志所傳誦一時,可惜原文全篇我不曾拜讀,不知道這篇文章中間,還有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時所喊得很高的打倒蔣介石一類的意思否?我姑且假定施存統還不能認為汪精衛的分共是一種反革命的行為,但不知那時是不是因此亦便連帶否認了蔣介石屠殺工農是代表資產階級背叛革命,或者甚至於因此亦便連西山會議派的反革命一併都否認了。據他的「自白」說,「我於是覺悟了……我應該站在革命的一方,與一切革命的分子協力奮鬥,打倒我們一切的敵人」。誰是革命的分子呢?大概是汪精衛、唐生智、陳公博、張發奎、蔣介石、蕭淑宇……等一般人罷!誰是他們一切的敵人?不知他亦與那般「革命的分子」一樣,將我們一般老朋友共產黨人亦打算在他的敵人之內否?

  無論他的「自白」是不是反對蔣介石,自從寧漢妥協以至於到國民黨中央第四次大會以後,他的領袖,文如汪精衛、陳公博,武如張發奎、黃琪翔,都已經投降到蔣介石名下了,他亦便一筆轉入「蔣記」賬下。可惜「這半年來」,「環境變遷」,不能如他所預期,汪、陳、張、黃都已經成為失意之人,於是他亦不免「斷絕一切政治的及黨的關係」。現在,時機不同了!蔣介石雖然名義上完成了北伐,統一了中國,但桂系乃至於其他各系封建勢力仍舊占著優勢,他們的絕對反動的政治,使人人都知道國民黨政府完全是張作霖、吳佩孚一樣的東西,蔣介石召集經濟會議、財政會議、交通會議,用種種方法想加強資產階級的政權,但這可以證明他有決心掃除一切封建勢力的軍閥麼?正有些如施存統所說,「中國資產階級決沒有徹底反抗封建階級的勇氣和力量,他們只有跪倒於封建階級的腳底下」。蔣介石這一類的活動,不過只是想一方面藉資產階級的實力來屈服桂系及其他封建勢力,一方面又藉這來欺騙工農群眾,以表現他的刷新氣象,而引導群眾離開革命的路上。為了這同樣的目的,蔣介石今天並用得著陳公博、施存統這些「理論家」。

  施存統或者不肯承認他是蔣介石的人,我們亦無從知道他最近在《革命評論》和《現代中國》等刊物上文字的努力,是有多少津貼和稿費的作用,而且我們亦不須證明蔣介石如何津貼陳公博辦《革命評論》的款項,不過,無論如何,居然在党國之內,能得著如此的放任與保護,以大放厥辭,這當然不會是「蔣總司令」所認為無利而有害的了。何況《革命評論》是天天唱什麼「擁護革命幹部」,認蔣介石、汪精衛是他們革命的領袖,已經是洩漏了春光,他們的關係當然是更無容諱言。施存統或者要說,無論陳公博或者《革命評論》如何與蔣介石有關係,他自己卻並不曾將蔣介石看在眼上,例如他在文字中曾經明說,「現在有些人假冒總理的招牌去做革命的勾當,完全拋棄總理的革命主義和革命精神去投降敵人」,「總理革命的遺訓,已不復為有力者所記憶……這簡直是……革命的背叛者」,這不都是蔣介石的當頭棒嗎?但這種話不但施存統會說,每個《革命評論》圈欄中豢養的先生們都會說,公然承認蔣介石等為革命幹部的陳公博更會說,而且不但如此,便是蔣介石自己亦一樣會說呀!誰知道他罵的是什麼人?大概單單指的李濟琛[深]、黃紹雄[1][竑]所謂腐化領袖罷!至於從另一方面看,施存統一則說「不要再算舊帳,這筆帳讓歷史先生去算吧」!再則說,「一切舊帳也不用去算了,而且亦沒有方法算得清楚」!施存統為什麼如此的怕人算舊帳,我想他的意思,大概是要催眠到使大家忘記了蔣介石乃至汪精衛等屠殺工農民眾的罪惡,以免妨害他所謂「團結一切革命的(?)勢力」的企圖罷!施存統很奇怪第三黨為什麼不批評共產黨,對共產黨採取不明不白的態度,似乎還沒有顯明的立場。他這種奇怪,我認為是有理由的。不過我亦很奇怪為什麼他不批評蔣介石,對蔣介石採取不明不白的態度。他自己以為從「自白」以後,便是有了他的顯明的立場麼?他的立場是什麼?

  (二)兩個革命系統?

  施存統站在他的立場上最大的發明,是中國革命有兩個系統,而且亦只有兩個系統,一個是承繼孫中山的國民革命的系統,以解放整個被壓迫民族為革命的出發點,在國民革命中去完成社會革命;一個是承繼第三國際的無產階級革命的系統,以解放無產階級為革命的出發點,中國革命只是以幫手的資格參加世界革命。他鄭重的說,「中國革命只有在孫先生這個國民革命的理論之下才能完成,這好像帝國主義國家的革命只有在馬克思那個無產階級革命的理論之下才能完成一樣。」而且還說,「中國革命自有他自己的立場。」施存統並不譭謗馬克思主義,但匯合他這些意思可得一結論,便是曾琦、馮自由諸先覺所久已喊出來的一句話,「不適國情」!嗚呼!施存統真可謂「覺悟」了!

  不錯!被壓迫民族的革命,是不能與資本主義先進國相提並論的,但施存統至少應當很知道,第三國際指導中國革命,從來不曾要中國死板的採用資本主義先進國的革命方法,例如施存統自己說,「過去國共兩黨底組織關係,是全世界沒有例子的」,就這一件事已經可知第三國際指導中國無產階級參加國民革命,向來便已注意到中國特殊的國情,而有各種特殊的決定。施存統指斥那種「仿佛國民黨和共產黨底多數人都很相信」的先行國民革命,再行共產革命,是一半由於抄襲外國革命的理論,他又指斥抄襲法國革命,或是抄襲俄國革命,都是一樣的錯誤。這些話可以說是對的。但施存統最正當的態度,應當說明共產黨從來沒有這種抄襲任何一國革命的主張,第三國際亦從來沒有這樣一類的指示,切不要有意無意的令讀者因為看了這幾句話,以為這便可以為反對第三國際或中國共產黨的理由。假如施存統不能不承認我這幾句話,那便我要更進一步的問他,他所謂承繼第三國際無產階級革命的系統,以進行中國民族革命運動,便一定是「不顧中國國情,抄襲那一國革命」的意思麼?便一定是要用資本主義先進國內無產階級革命同樣的方法,來求到中國革命最後的成功麼?假如不然,那便施存統不但沒有理由說第三國際這一系統,「從中國現在的社會經濟條件上來觀察,可以斷定他在現在是走不通的」。而且這一系統,是採取了各國革命的經驗,同時又參照中國特殊的國情,他所決定的道路,總要比那個七拼八湊自相矛盾的孫中山主義,值得我們注意多了!

  我不相信上面所說的淺顯理由,是施存統所不瞭解的,大概施存統現在一定要咬著說第三國際那一系統怎樣不適國情,只是因為這一句話是一切搖筆作反共文章者的天經地義不可不說的話,施存統既然自己走到這一條路上,亦便只有這樣的說法。施存統雖然說起話來有許多做作,其實說到結果還只是曾琦、馮自由那般人久已說過的話,反想起他從前駁戴季陶、周佛海的理論時如何理直氣壯,一到自己離開了革命戰線,說起話來便這樣子可憐了!

  而尤其可憐的,是他說,孫中山那一革命系統,是中國現在惟一可能的道路!孫中山有什麼革命系統呢?一部三民主義,國民黨的聖經,其中說起話來自己打自己的嘴巴的地方亦不知多少,再加上鮑羅廷、瞿秋白起草的國民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宣言,那便更要將孫中山的嘴巴打腫了!我看施存統所作「恢復十三年改組精神」那一篇文章的體裁,我只有發笑!這種引經據典的辦法,我從前是很好做的,我從前為了革命的原故,很想將孫中山所說的整理出一種系統,但我正因為想像這樣做,不知看出孫中山自己所說的是如何多的衝突矛盾,而且在其中只能找出很少有革命意義的話來,我在黃埔講三民主義,盡力的斷章取義的將孫中山所說有革命意義的話貫串起來,然而我不能不忠實告訴那一般學生,孫中山所說確實是有很多自相矛盾,而且其中有很多話從表面看來是說不通的,我只有說,他的學說是逐漸演進,而且他是好于為人立說,不可拘泥於文字表面上看。自然我今天將我過去的事公開出來,像吳稚暉那般人一定更可以去作為共產黨不忠實於國民黨的一個證據,但我現在亦有些懊悔從前以為為革命的原故去整理那種三民主義,或者對有些青年還給了些壞的影響呢!(雖然我那時非常注意這一點)現在,我看《革命評論》諸先生居然在國民黨整個反叛革命以後,又來繼續這個「偉業」了,尤其是施存統的整理方法,其斷章取義,頗近似我從前的辦法。我這樣做,得的結果是只覺得所謂三民主義的淺薄無聊,施存統這樣做,卻竟推崇他到與馬克思的學說一樣的地位,而且還要說他是中國現在惟一可能的道路,施存統這樣研究理論,將小資產階級所謂「理論」是什麼意思,真是表現得再充分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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