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群眾與煽動群眾|惲代英

組織群眾與煽動群眾

　　（一九二六年）

　　今天講的是要說明我們應怎樣喚起大的群眾，到了有大的群眾運動已經起來之時，我們應又怎樣的去繼續維持他的進行。

　　要講這個題目，我們先要認清群眾運動的重要，群眾是我們革命的基礎，革命運動的成敗，完全要看群眾運動的基礎如何。我們說某某人為偉大的領袖，就是說他是能夠領導群眾的領袖；比如我們說，總理是偉大的領袖，便是說他的主義能夠領導幾十萬的群眾，一切的民眾都跟他所指示的道路前進。若是一個人沒有群眾，決不配稱為領袖，為什麼呢？第一，沒有群眾，我們便造不起很濃厚的革命空氣，比方在五卅以後，全國都市的地方，甚至於窮鄉僻壤，都充滿了反帝國主義的空氣，沒有一個人敢反對打倒帝國主義的口號。若是沒有五卅運動反帝國主義的空氣，決不會能夠這樣普遍的。在群眾革命空氣不高的地方，就是有武力，兵士也不會有勇氣為一種主張作戰的。兵士雖然受過政治訓練，若是他們的周圍沒有很濃厚的革命空氣，他們是不能提起勇氣的。第二，沒有群眾，我們便不能勝過敵人的一切壓迫，只有合群眾的力量去應付，方才是有把握的事。現在一般反動分子，不但用武力來壓迫我們，並且會用輿論來壓迫我們，如他們所鼓吹的反赤論調。然而我們有了群眾，這種壓迫也是沒有用的，因為群眾自然可以看得清楚我們是真正為群眾的利益奮鬥的，自然可以有真正的輿論壓倒他們。但是我們若沒有群眾，這種輿論的壓迫便十分可怕，他們的反宣傳，可以動搖我們的基礎，使我們自己的人發生出懷疑或分裂等現象，到那時便令我們有武力，亦會自己崩潰下來的。我們懂得這兩層道理，便懂得群眾運動必須特別視為重要，有武裝實力的人，亦不容有一點忽視群眾運動，不然，便一定要失敗的。

　　群眾運動不是隨便可以號召起來的，比較有價值的群眾運動，更不是我們憑空可以希望產生出來的。要想號召群眾運動，必須五個先決條件：

　　a、群眾須有普遍要求，因為一定要群眾中各方面的人有了普遍的要求，才能造成極偉大的群眾運動。若為了一個人或一部分人之利益和要求，便不能得著別人或別一部分的人熱烈的同情，所以便不能造成很大的群眾運動。五卅運動之發生，因為一方是利用上海工人、商人、學生共同感覺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壓迫，一方亦利用中國多數的人都感覺受帝國主義壓迫，所以才有這次極偉大的反帝國主義的民族革命運動。

　　b、須有相當的宣傳工夫，要造成群眾普遍的要求，相當的宣傳工夫是不可少的。比方五卅運動所以能起來而且能轟動全國，便是因為全國已經有了兩三年反帝國主義的宣傳，尤其是在上海，因為新書報購買之容易，與國民黨和工會的宣傳，已經深入學生、工人群眾中間，所以受革命運動的影響更大，五卅運動，便從上海發生起來。

　　c、須使黨的組織比較能深入群眾，具體的說，便是要我們党的區分部在各工廠各學校中都有組織。當一個運動發生的時候，各處（或者大多數處所）都有我們同志去活動，這樣，一方可以使群眾運動受黨的統一的指揮，以免步伐淩亂，一方可以使黨的意志借各機關中黨的組織的努力，使每個黨員在群眾中間實現出來。如五四運動的結果不好，便是由於彼時沒有黨的組織去指導群眾運動的原故。

　　d、須黨的紀律比較的好，若沒有好的紀律，就不能使每個黨員都服從党的命令去指揮群眾運動。所以党的紀律要嚴，要使黨員都能依照黨的意思到群眾中間去活動，才能實現黨在群眾運動中的功用。

　　e、須黨員有相當的訓練。群眾運動起來的時候，在敵人與群眾自身都是時時刻刻會發生出各種麻煩問題，須要善於應付的。黨員必須是一個有戰鬥力的人員，而且必須有相當的戰鬥經驗，便是說必須有實際工作的經驗；若是不然，一定不能應付得合當的。

　　以上五個先決條件，前兩件就是說，要群眾有共同的要求和相當的宣傳，這是很重要的。沒有這兩個條件，決喚不起任何群眾運動。但是後三件也很重要，沒有後三件，要想使群眾運動能得著有價值的發展，亦是不可能的。

　　現在再說我們怎樣去煽動群眾，譬如去年五卅運動以前五月二十七、二十八等日，上海是無聲無浪，空氣沉寂得很的。我們怎樣能引起群眾都起來參加反帝國主義運動呢？我們要煽動群眾，必須注意下列四個條件：

　　1．要瞭解並利用群眾的普遍急切之要求　群眾沒有普遍與急切的要求，是不能煽動群眾的。五卅運動的起來，便是因為上海工人罷工，日本資本家不許別人幫助工人，想強硬的將工潮壓迫下去！學生幫助了工人，被巡捕房拘捕起來，亦沒有方法交涉解決；同時商人也因帝國主義的工部局決定六月二日通過印刷附律、增加碼頭捐、築路、交易所註冊等案，感覺帝國主義對於他們肆無忌憚的壓迫與剝削，所以上海的工人、學生、商人那時候有個普遍急切的要求，便是怎樣免除帝國主義的淫威。他們都要反對外國勢力的壓迫。在五月三十日左右，工人的罷工快要失敗了，商人亦眼看見六月二日即刻便要來了，學生被捕的日益加多，亦束手毫無辦法。這時候有人能夠瞭解了群眾普遍急切的要求，便能夠喚起一個在中國民族革命運動史上最有光榮的反帝國主義的民族革命運動。再說俄國在一九一七年十月革命時，農民土地的問題沒有解決，同時與德國戰爭，使一般人民妻離子散，死於戰場者很多，剛剛又遇見全國饑荒，許多人沒有麵包吃，俄國的革命黨即提出了土地、和平、麵包的口號，因為他們看出這是全俄民眾普遍急切的要求，所以亦獲得了大多數民眾的參加，俄國革命也便迅速的成功了。

　　2．要有簡單明瞭的口號　辛亥革命的口號是排滿，俄國革命的口號是土地、和平、麵包，這都是很簡單明瞭的。我們說打倒帝國主義，這個口號是用以教育群眾的，是平常宣傳的，因為這是最正確告訴大家革命的對象；但是若到了要煽動群眾時，我們有時還需要提出更能喚得起群眾即刻有所行動的口號，便是說更簡單明瞭、使民眾易於瞭解接受的口號。如五卅運動時，我們的口號是「上海是中國人的上海，中國人不能受外國人的壓制。」這都是上海各界民眾心裡的話，所以大得著各界的同情。我們的深摯的意思，要用極淺顯的意思表明出來，才易得著人民的同情。

　　3．要有緊急出人意外的行動　我們要煽動群眾，要做事很迅速，能迅速到出人意料之外最好，因為這樣，既免得統治階級知道了而加以防備，亦可以免得反動派從中破壞搗亂，同時順群眾熱血高漲之時，激動他們，亦免得他們經過許久時間，反轉猶豫不定起來，或甚至因恐懼而退縮，以減少了群眾運動的力量，或至根本消滅了下去。如五卅運動是在二十八日決定，二十九一天便有許多人到各學校演講，以鼓蕩各校學生，到三十日趁一股熱血高漲無論何人壓迫不下去的時候，便將大家引出來了，這是何等緊急的行動。而且五卅之時，學生出來都到租界上演講，這是八十年以來所沒有的。這種行動，引起中外人都覺得非常奇怪，租界上的市民更感受了一種莫明其妙的刺激，所以這次運動便很容易擴大起來了。再北京之首都革命，開會的目的與地點時間是在開會前三小時才在各校用大字揭示出來的，這亦是緊急出人意外的行動，他很引起群眾好奇的注意。凡一種群眾運動，行動越迅速越可以使群眾熱烈的前進，越能接二連三繼續不斷的提高空氣，鼓動群眾，便越容易擴大這個運動。

　　我們說：中國人是五分鐘的熱心，其實不但中國人是五分鐘的熱心，人類都只有五分鐘熱心的。我們只要能善用這五分鐘的熱心，讓他們這一刹那的熱心去摧堅陷銳，亦便可以使無堅不摧，無銳不陷了。

　　4．要有黨的一致動員　在我們已經決定要喚起一個大的群眾運動時，黨要下一個一致動員令，要能夠使全體黨員都活動起來，都到群眾中去活動，去領導群眾依照党的意思去宣傳鼓吹，把各方的人，將他們都引出來。如五卅運動時，上海各學校的黨員很少，但出來演講的學生很多，便因為那時黨員能在學校裡面活動，能在學校裡面造出很濃厚的革命空氣，所以能使每個學生都趨向而且勇於參加這一次運動。這是黨員能夠一致活動的好處。革命本不專靠黨員，一定要靠各種群眾，但必須能命令黨員于緊急時間一致的到群眾中間去，領導群眾，以實現黨的計劃。

　　其次我們再說組織群眾應注意的地方，我們的意思便是說，在群眾已經起來之時，我們應如何組織之，使在我們領導之下繼續去奮鬥。要組織群眾，有下列幾點要注意的地方：

　　1．黨團的組織是很重要的　黨團必須有各方面都負責的同志，能獲得各方面的消息，到黨團中報告，這樣使党的負責人並各方面同志均能知道了各方面的消息，才可以根據這種材料，決定而且解釋黨的策略，使同志到各方面依此策略去努力。學生會中要有學生會的黨團，工會中要有工會的黨團，還應當有聯合各方面的黨團，做黨對各方面搜集材料、指導進行的總機關，所以黨團是很重要的。沒有黨團，黨不能容易給合當的指導于黨員，而且党不能瞭解各方面客觀的情形，黨所決定的政策亦一定是空想，不合實際需要的。

　　2．要同各派分子共同合作去奮鬥　我們有了黨團，並不是要包辦群眾運動。一個偉大的群眾運動，是任何黨派所不能而且亦不應當包辦的，我們一定要同各種各色的人合作。各種各色的群眾的智識是不一致的，我們的經濟地位也各不相同，如果我們只顧自己的意思去包辦，別的群眾就會離開我們。我們可以說他們的思想比較落後，是比較富於妥協性的，但若我們就不理他們，不與他們設法合作，以引進他們，不久他們就會被反革命的勢力勾引去了。自然與各種各色群眾合作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們思想上、生活上，都是常常彼此衝突的，但我們總要想方法把他們拉攏，把各種工作分配得很妥當，只要他不破壞革命的前途，就是比較反動分子亦要給一點工作使他做。有些反動分子根本便沒有群眾理會他們的，我們亦自然可以不管他。不過我們總要能瞭解各派的種種情節，那一派在群眾中是比較重要的，那一派是較次一點兒，我們要看得清清楚楚，更使各派分子都各得其所，才不至於惹出一些無味的麻煩來。有一般愛出風頭的人，是必須審慎處置的，最好是在事先不要隨便予以很重要的位置，使他嘗了出風頭的味道，越發增長了要出風頭的欲望。我們要把一個人安放到什麼地方，最好是斟酌各方情形，總以能不引起反感，而同時又能使他不致害了團體的事。若對一個人的位置安放錯了，到他反動的時候，那就很要費力了。我這所說並不是我們有什麼陰謀的手段，這都是為了革命的工作是必須這樣做的。而且即是詭計，我們對待這些人也是好心，我們能安置他們得好，他們幸而不致鬧到反動地位，我們亦沒有什麼對不起他們的地方。

　　3．要利用機會公開的訓練群眾　我們在群眾大會裡不要爭論什麼小的事情，一切小的事情，都要預先由委員會討論清楚，到大會中能迅速解決最好。我們要利用大會的機會來訓練群眾，在大會裡多做有意義的報告。如五卅運動中有許多教會學生都出來了，這是我們宣傳打倒帝國主義的好機會，我們應當隨時將各方面搜集得來的帝國主義的罪惡陰謀，在開會時根據事實作有系統的報告，這比任何不相干的問題是容易得著群眾歡迎的。在此時亦便可借此給教會學生一種好的訓練。大會中的報告，時間不要太久，要簡單有條理，使群眾易於明晰。

　　根據這種報告，提出各種意見，群眾自然不期然而然的接受我們的宣傳了。我們對他們說，帝國主義怎樣，軍閥怎樣，所以我們應該怎樣，若有人反對我們的話，我們應該態度和藹的詳詳細細去解釋，結果只望他們又給了我們一個宣傳的機會，使群眾更能瞭解我們的理由。我們的態度既和藹，當然人家不能反對。萬一還有搗亂分子從中搗亂，那末不待你罵，群眾自然就會罵他了。

　　我們不但要注意利用學生會、工會向各校各廠代表宣傳，並且要學生會發告學生的傳單，利用工會發告工人的傳單，要學生會派人到各校去，對學生群眾作報告，要工會派人到工會中去，對工人群眾做報告。我們同志現在亦知道利用學生會、工會作我們的宣傳，不過我們的傳單宣傳品，每易陷空泛、似乎無的放矢之弊。我們要使傳單宣傳品發到群眾中間去。學生會、工會不但注意對一般國民發傳單宣傳品，特別要注意在學生、工人群眾中發傳單宣傳品，用這去訓練一般學生、工人群眾。

　　4．注意撲滅反動派破壞的陰謀　反動派有兩種，一種是帝國主義的走狗（如五卅時出的人），一種是妥協派（如國家主義者、孤軍社）。反動派他們常常宣傳說，學生會被某一派某一地的學生包辦了，工會被那一派操縱了。他們製造並分佈謠言，這是他們常常破壞我們的手段，如果學生會做錯了兩件事，他們就更可以大大的宣傳起來，使一般群眾或不知其用意，或亦因自己認了學生會的錯誤，亦便隨聲附和。結果中了他們的計，學生會內部受他的影響，便會發生各種糾紛了。反革命派總是日日設法來分裂革命勢力的聯合，他們吹毛求疵，以事攻擊。他們若找到了我們一點錯處，他們便宣傳得十倍百倍的大。如我們交朋友不慎，自己有點浪漫，對於事情有點不認真，他們便會大吹大擂以作攻擊的材料，使你減少在群眾中之信仰；此時有些自命不偏不黨的好人，每每也要出來說你幾句空話，於是群眾對於你的信仰更加動搖了。所以我們應該注意自己的黨和個人，不要把什麼話給人家說，亦不要隨便跟人家說革命團體或個人的壞話，要使反動派無所施其技倆，那便我們不致中人破壞的奸計了。

　　5．我們要隨時注意聯絡群眾左傾分子，要拉攏一切右傾分子，不要使他離開了我們。這樣，他們就可以在群眾中幫我們解釋宣傳，使一般人明瞭我們的態度，大家都比較左傾些。有些同志自己犯了過於左傾的幼稚毛病，對於比較左傾的分子，輕易為他們小小缺點，用不好的態度或冷淡的態度對付他們，使他們因而亦不願幫助我們，甚至於有時還要反對我們，這是很重大的損失。我們要訓練我們自己不要太左了，左得離開了群眾。脫離了群眾，就不是革命黨員，並且所做的是反革命的事情，何況是脫離了左派的群眾呢？我們應當不要弄出這種錯誤，失掉了一切可以得著的許多幫助，而且反轉在工作上生出來了許多障礙。以上所說是我關於煽動群眾與組織群眾的意見，諸位不久要到群眾中去的，能夠參考對我所說的意見和方法去努力，而且能從工作中去找求經驗，一定還會發現其他更好的方法，都是不消說的。

　　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政治部叢書第二十六種

　　署名：惲代英講演　策明、葉平筆記

　　(1)本文為惲代英在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特別訓練班的講演，曾作為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政治部叢書第二十六種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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