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運動|惲代英

婦女運動

　　（一九二五年三月七日）

　　我們可以不注意婦女運動麼？就以往我們所有的婦女運動的成績言，他不過造就了幾個出風頭的新女子，幾對享樂主義的戀愛婚姻。這於全人類有什麼關係呢？實在令人不能不發生疑問。

　　以前婦女運動之有此等弊病，是不必諱言的；然而以前婦女運動的此等弊病，我們亦不好過於張大其辭，因此遂認為婦女運動根本便沒有（意）義。以前又何曾只於婦女運動有此等弊病呢？一般在新文化運動中間著名的男子，又有幾個不是以出風頭過享樂生活為他們的歸宿地呢？根本考究起來，這般男子或婦女，本便是由於他們個人主義的精神，以要求他們自身的解放。他們所要求的，既然只是他們個人的解放；個人已經得著解放了，因而把其他一切社會問題都拋之腦後，這是很自然無足奇異的一件事。

　　誠然在這種惡劣社會制度之下，比較有血性的青年婦女，便是僅僅為他們個人的解放，而能起來做一番奮鬥的工夫，亦是值得我們欽佩的。我們所不滿意的，只是這些青年婦女，同一般新文化運動中投機派的男子一樣，他們一天因為他們的口才或者是狡猾的伎倆，或者因為好的運氣，得著做了一個統治階級的高等奴隸，或者可以賣身子給那些教授學者，或者可以嬲著一個不知人事的風頭男子大家過豬的生活，便一切滿足了，他們認這便是他們個人的所謂解放。婦女解放是鬧得很久了的！然而究竟有幾個婦女可以不仍然要靠著嬌癡或忍讓以得著他們的新式的「夫主」之憐惜呢？有幾個婦女可以不仍然要靠著挾制或暗算以維持他們在家庭社會上面的相當地位呢？少數所謂「解放」的婦女，究竟不過如此；而那些未曾解放或尚完全不知道要求解放的婦女，卻還不知比他們有幾千倍幾萬倍的多。然而說婦女解放運動已經有相當的成績了，這是如何可恥而可憐的事啊！

　　誰亦不敢反對婦女解放運動，但我們所希望的是全婦女的解放，是婦女的真正解放，我們反對那些婦女解放運動中間的個人主義者與投機主義者，正如我們反對一切個人主義者投機主義者一樣。我們知道婦女是比男子要更多受一層壓迫的人，因為遺傳的謬誤的風習與心理，每個男子都不免有意無意的有些壓迫侮辱婦女的地方；我們說一切被壓迫者都應當起來，自然婦女的解放運動是比一切都要更合理而急要的事了。不過若是誤認婦女解放運動是要求一個更好的賣身的方式，是希望用自己的口才，狡猾，與運氣，為自己造一個較好的生活，以驕傲其餘一切被壓迫的婦女，這便是糟糕至極的事了。我們要曉得只有全體的解放，沒有個人的解放。不打破現在的家庭，婦女永遠是不能免于為家事奴隸的；他們仰賴男子的經濟供給，那是為了養育看護，總有一天會完全被束縛住。不打破現在社會的經濟制度，婦女永遠是不能到獨立自由的地位的；私有資本主義已經使許多男子陷於工錢奴隸的地位，甚至於求為工錢奴隸而不可得，他雖然亦可有助於打破家庭，但他如何會有為婦女謀獨立自由生活的餘地呢？只有打倒私有資本主義，一方面發達產業，使一切家事，無論是洗濯，烹飪，撫育，看護，都變成社會化的事業，使婦女脫離家事奴隸的運命；一方面又保證一切男女都可以有平等的工作生活的權利，使他們不至於陷為工錢奴隸，或甚至於為工錢奴隸而不可得。只有到那時候，才說得上真正的婦女解放運動。所以真正要求解放的婦女，一定不是要造就幾個女政客，女學者，或者甚至於造就幾個政客學者的洋太太，他們必須要努力贊成改造社會的運動。

　　我們很感覺中國的社會運動有一種大的困難，便是，雖然說中國有很多的女工女學生，他們普通的覺悟程度，比男工男學生還不如；對於不覺悟的男工男學生，有時還容易使覺悟的男子接近而宣傳他們；對於不覺悟的女工女學生，卻找不著幾多覺悟的女子去做這種宣傳的工作，而覺悟的男子又困于宗法社會遺留下來的男女界限，不能去接近宣傳他們。普通學生的政治運動，女學生常常是很淡漠置之於度外的；勞（工）的經濟爭鬥，一大部分的女工甚至於還要抱一種不合作的態度。我們知道中國的民族革命，只有新式產業下的無產階級有領導他的力量；然而在紗廠絲廠煙草廠等處，他們廠中以女工人數占多數，這些女工每每是已覺悟而又無法接近宣傳的。這是一件如何令人困心衡慮的事呢？我們惟一的希望，便是要有些真能為求自己解放而獻身為社會的婦女，來擔負這一種工作，我們希望他們為女學生謀一種團結組織，引導女學生參加民族運動；特別是希望他們為女工辦平民學校，使女工認清他們經濟上與資本家的衝突，使他們知道女工與男工是同一階級的戰鬥伴侶。這是只有真正覺悟的婦女才能做的工作，亦只有使婦女運動能引導婦女去做這樣的工作，才可以說是有意義。我希望一切談婦女運動的人注意。

　　我們很懇切的需要真正的婦女運動家，我們很懇切的需要能引導女學生女工參加民族運動與改造社會運動的人，只有這可以使全婦女得著解放，而且亦只有這，可以使全人類得著解放。我們為全人類解放而贊助全婦女解放，為全婦女解放而贊助一般婦女的解放運動。

　　載《中國青年》第六十九期

　　署名：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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