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運動問題|惲代英

軍事運動問題

　　（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代英：此刻讀林根君的《軍事運動與革命》，頗有懷疑。中國在國際的地位，確實處在極低的一席，天天有淪為殖民地的危險，我們希望有一個最徹底的辦法，來解放我們危亡的民族，這個方法，自然是國民革命。不過，在這樣危急的時代，必需在最短的時期內，來完成我們的革命，假如把這革命的時期延得太長了——五十年或是一百年——結果一定是先被帝國主義所瓜分。

　　革命的步驟：由宣傳而組織訓練而軍事行動，我在前幾天還是非凡贊成的。可是現今就覺得太呆板了。宣傳，組織，訓練，軍事行動，雖然是四種不同性質的運動，但是不妨同時並行，因為他們並沒有什麼根本的衝突。

　　利用軍閥，固然是我們極端反對的，可是我們不妨自己混到有槍階級去培植革命的勢力。遊民土匪貧農等做成的丘八，雖然缺少無產階級的意識，但是他們究竟是從無產階級而來的，將他們訓練起來，亦可以做成一支赤色的革命軍！我們千萬不要因為它們缺少階級意識而蔑視它們，因為中國的全社會就是這樣的。

　　革命運動可以多方面進行，革命人才，更應當多方面培養；軍事行動的人才，不是到了軍事行動的時期去培養所來得及的，所以我們應當早混進丘八隊裡去，宣傳我們的主義，擴張我們的勢力，鍛煉我們的幹才，同時更應混入各種與軍事行動有直接關係的機關，以鞏固革命的潛勢力。

　　軍事行動的時代，也不十分遠了！這個責任負在青年的肩上，並不小於宣傳組織，朋友們，快快向丘八隊裡跑啊！

　　砍石

　　砍石：你因為（一）要在最短期間完成革命的工作，（二）希望訓練一般丘八為赤色的革命軍，（三）要培養將來必要的軍事人才，所以主張革命的青年要快快向丘八隊裡跑，熱心的青年，有很多人是要像你這樣想的；但是，這果然是一個不錯的見解麼？

　　我們都希望在最短期間完成革命的工作，然而軍事行動決不能達到這個目的。一般迷信軍事運動的人，總以為他一加入軍隊，便可以在軍隊中宣傳革命，便可以在軍隊中占重要的位置，便可以左右軍隊的行動。就事實看來，這不過是可笑的見解罷了！軍隊中宣傳革命，比在軍隊以外困難百倍；軍士是不曾多受教育的，作軍事運動者與一般軍士的知識與生活是相互懸殊的，軍隊中監視壓迫是特別嚴厲的。我們每日與許多農工市民接觸，宣傳農工市民比較容易，然而我們並無把握可以引起他們要求參與革命；我們有什麼把握相信我們加入軍隊以後，一定可以在軍隊中收宣傳革命之功效呢？在軍隊中占重要位置的人，多半是有很老的資格，否則必是特別工於鑽營運動的；以一個青年加入軍隊，便希望占重的位置，這是夢想。說到左右軍隊的行動，我們只消看我們在學校中何曾能左右一個學校的行動，在家庭中何曾能左右一個家庭的行動，便可以知道這亦是一句如何「一想（廂）情願」的話了。一個青年投入了這種更無知識，更不講道理的軍隊中，只要稍有一點特別的行動，馬上便感受同輩中的牽制，便會為上級官長所疾視，一有不慎，便被人家捉去吹[砍]了頭顱。這樣的青年，絕對不能希望在軍隊中得著大權；縱然軍閥有時因為情面的關係，給他在軍隊中一個什麼位置，他亦終不過只能居於賓師僚佐的地位，決不能得著一部分軍隊實權。軍閥的利益與革命是不能兩立的；希望軍閥能容許一個革命黨，在他的軍隊中宣傳革命，在他的軍隊中占重要的位置，而且可以左右他的軍隊，哪裡會有這件事？

　　我並不是說軍隊中間不可以作革命運動，軍隊中間是可以作革命運動的。不過這種運動不是靠送一兩個青年加入軍隊，這須靠我們在軍隊以外的農工運動收了相當的效果時，自然有些兵士受著農工要求革命的暗示而加入革命的黨。兵士的感化，必須是靠著他的父兄妻子的勸導，親戚朋友的督促，如此，則軍閥無從監視禁止。我們先要努力使兵士的父兄妻子親戚朋友都急切的要求革命，那便他們自然會多方面的使許多兵士革命化。若兵士的父兄妻子親戚朋友並不要求革命，把一兩個青年加到軍隊裡面，希望運動軍隊革命，恐所謀無成，反轉把這些青年犧牲于這種惡濁的軍隊環境中了。

　　我們要訓練赤色的革命軍，與培養軍事人才，並不必靠革命以前把少數人加入軍隊。只要有要求革命的農工群眾，軍隊自然趨於革命化再加以革命的農工群眾們武裝起來，這便是我們的革命軍。有了革命軍，自有熱心革命的軍事人才，出來任技術上指導之責；就是飯碗主義的軍官，亦有為生活之故投身於革命軍的。我們哪裡用得著在革命以前特別去培養軍事人才呢？若沒有要求革命的農工群眾，沒有革命軍，專培養一般軍事人才，這些軍事人才非同流合污於惡濁的軍隊以求一生活，則必只能韜光隱晦以靜待可以革命的時機。談到韜光隱晦以靜待可以革命的時機的，現在即在張作霖軍隊乃至曹錕、吳佩孚軍隊中當亦不乏其人；若是革命的時機不到來，縱然我們再培養一般這樣的人，他們亦不過埋沒姓名於一般反動軍隊中間而已，有何禆益於革命呢？

　　你的熱誠是很可欽佩的，我還願你莫要太熱心於軍事運動，還是先得要設法使農工群眾要求革命才好。設法使他們有這種要求，這便是宣傳；再進一步，使有這種要求的人結合起來，大家學習去做更多的宣傳功夫，這便是組織與訓練。宣傳，組織，訓練，究竟是比軍事運動十百倍重要的事。

　　代英

　　載《中國青年》第五十四期

　　(1)本文是惲代英與讀者砍石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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