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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與革命後的變亂


  (一九二四年四月十三日)

  ▲評餘天休君《革命的學說》——社會學雜誌二卷一號

  從《革命的學說》篇中所引的諸家學說,和余先生自己的意見,我們可以歸納出來「革命」的定義,應當是如左:

  社會生活是永遠的繼續變化的,為要打倒一個不能適應於這種變化的統治階級,所以發生革命。

  果然是我所說的這樣呢,我以為雖然在這一篇中,他在很少地方說明這種社會生活所以永遠的繼續變化的由來,對於他解釋的發生革命的原因,我們是大體可以同意的。

  不過余先生在許多語句中,說了許多令人惶惑,或者容易發生誤會的話,我們應當提出來加一番討論:

  (一)余先生說,革命是突然的崩壞,以這句話與腐敗或滅亡的,「自然的頹廢」一併說起,是很容易使人誤會的。我以為余先生的意思,應當是說:不能適應於「已經變化的社會生活」的制度和文明,非加以改革不可。為改革的原故,我們要使舊制度和文明「突然崩壞」以重造適應於這種變化的新制度和文明,所以革命為必要的事。在這種時候,沒有革命的「突然崩壞」,那便不能重新適應,那便只有陷於腐敗滅亡的「自然的頹廢」之境。

  (二)余先生分社會為三種階級,而以為革命是中等階級嫉忌現存的統治階級,故要取而代之;統治階級不能適應於變化的社會,便會孤獨無力,而中等階級的權力便會逐漸增大,以至於打倒統治階級。這所說的話,我以為是很不醒豁的。社會上實在有一種人,常徘徊於統治階級與被治階級二者之間,有時候亦每會真誠的,或者是另有作用的,提攜被治階級,以打倒治者階級;然而我們必須說明的,這種人並不是自身有什麼打倒治者階級的力量,他們的力量都是從被治階級所得來。治者階級因為他們「貪欲和愚蠢」,不知適應變化的社會,這使被治階級感受很大的痛苦損失,而發生革命的要求;例如在工業革命(的)影響到了中國時,因為治者階級的疏忽,便使中國小工人小農人的生活都陷於窮窘而不安定,這是革命的思想所以容易為他們所接受的原故。倘若革命只是中等階級嫉忌統治階級,或者是他們私人的野心呢,這種革命與被治階級的利害仍然風馬牛不相及,那便不能得被治階級的贊助參加,結果必然沒有打倒治者階級的力量。由這說起來,一個能有實效的革命,哪裡是中等階級與治者階級的爭鬥呢?必須是治者階級與被治階級的短兵相接,才會完成革命的事業。

  (三)余先生以為革命以後的變亂,是由於新的治者階級缺乏統治的經驗,並且和政治上欺騙的手段不充足,我以為這或者是一種誤解了。我們既是承認因為舊的治者階級不能適應於變化的社會,所以要革命,那便革命以後,必須有所以適應於這種變化的措施,革命的功業才會完成。自然革命政府政治經驗的幼稚,是一件值得憂慮的事;然而統治經驗是不能便恃以恢復秩序的,若使政治經驗,乃至於政治上欺騙的手段,便可以恢復秩序,那便舊來的官僚式的統治階級,對於這些方面都有他們的特長,何以他們會因革命而失卻他們的地位呢?革命以後的變亂,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革命的党沒有適應於「變化的社會」的主義策略,否亦是因為有這種主義策略的革命的黨,並不曾得著統治的地位。我以為余先生的解釋,是有些可以商量的地方。

  至於余先生所引述各家的話,雖然有多數都承認革命是人類所以適應「變化的社會」的一種行為,然而亦有些人以為是由於好亂的習慣,或者是由於天才的指導,或者是由於立空的妄想。對於這些說法,我以為「好亂」與「妄想」的人,自然是任何時代都有的;在一個革命運動中能指導民眾的天才的思想,前兩三千年亦未嘗沒有人能于端居深念的時候,想得一個大致相同的意見;然而倘若不是社會的變化到了某種程度,決不會使一般民眾都捲入「好亂」與「妄想」之中,他們亦不會接受這種天才的指導。所以革命究竟是因為社會的變化而產生的,別的都不能成為圓滿的解說。

  所以照上所說的看來,我們應當承認革命是必要的。要革命能成功,有兩件事不能不注意:第一,我們必須喚起全[被]治者階級加入革命,然後我們有力量打倒治者階級;第二,我們必須有適應於改變的社會的主義與策略,以握取政權,然後革命以後不至於惹起別的變亂來。這是關於革命問題兩個應注意之點,而余先生未曾特別提明的。

  我們都承認國民黨是有很好的主義與策略的一個革命黨,然而可惜以前對於黨的主義與策略,黨員是比較疏忽的;革命的行動,又多偏於軍事方面,而忽略被治階級的人民,所以不能有實力收拾中國的局面。現在國民黨已經把宣傳與教育看作重要了,而且亦特別注意于農人工人的運動,照上所述的理論,國民黨對於中國的革命已經握著扼要之點了。渴望革命的有心人,你若不真是余先生所說的嫉忌人家的野心家,你若真希望革命成功而變亂停止,你以為你應當對於國民黨怎麼樣呢?

  載《民國日報》副刊《評論之評論》第四期

  署名: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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