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惲代英 > 惲代英文集⑥ | 上頁 下頁
統一與分裂


  (一九二四年三月二十日)

  有人迷信直系。為什麼呢?無非說,只有直系的實力可以統一中國。吳佩孚齊爕元等自恃其豪強。自矜其權詐,加以浸潤於這種崇拜實力的心理,亦未嘗不作他們及身要統一中國的癡夢。

  吳佩孚真賣盡了氣力了。他利用人民憤恨安福系的心理,打倒了皖系;又利用人民憤恨交通系的心理,打倒了奉系;這樣,一方使他的聲名震耀於全國,一方亦使直系盤據了北京,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便利。他於是隱匿於洛陽,整軍經武,徐待時會。鄂人驅逐王占元,他藉以攫取了湖北省。豫人驅逐趙倜,他又藉以囊括了河南省。贛人驅逐陳光遠,他又藉以吞噬了江西省。閩人驅逐李厚基,他又藉以兼併了福建省。四川有熊克武楊森之爭,他於是收買了楊森,作寇川的嚮導。湖南有譚延闓趙恒惕之戰,他於是軟化了越恒惕作滅湘的張本。他甚至於利用臨城案件,調換了比較有威望的田中玉,使山東將士不敢不唯命是從。又複資助陳炯明,沈鴻英,資助袁祖銘等,使他們擾亂西南,以牽制大局,他然後從容佈置,以逐漸使全國盡受他的支配。

  近來更進步了。他還是不信任與他比肩共事的軍閥,因為他們還不能十分的馴服恭順。於是他面斥張福來,還以為未足;索性將河南省公署移到洛陽去了。他給蕭耀南一個虛有其名的巡閱使,而撤換了政務廳長,財政廳長,關監督等,以為他們的交換條件。他要傅見一批一批的山東的軍官,好讓他們領略大帥的尊嚴。他亦用各種方法,抑制馮玉祥、齊燮元,還甚至於奪去了王承斌等的兵柄。他這樣的眼光四射,令我們想起,便是曹錕的離開保定,到北京做賄選總統,亦正中了他調虎離山的詭計。

  新起的便只有齊燮元可怕了。李純的死,到現在還是一件疑案。然而我們但看李純一死,江蘇的軍官紳閥,都會翕然從風的擁他做留後的都督,使他一個素不知名的人,一躍而掌握長江重鎮,便已可見他的本領,非凡兒所可比擬了。再看他歷年所為,他幫著馬聯甲,擠走了張文生,使馬得著安徽督理,安徽遂成了他的不侵不叛之臣。他勾結了陳炯明,資助之以餉械,想伸他的勢力到廣東方面。他贊助曹錕的賄選,又屢對曹錕上些「灌米湯」的手折,恬不知恥的教曹錕一些帝王之道,因此買得了曹錕的歡心,居然換得了蘇皖贛三省巡閱使的頭銜。他於是用孫傳芳威脅蔡成勳,常有更換贛督的風說;同時亦用陳調元威脅馬聯甲,亦製造一些更換皖督的空氣。只看孫洪伊由寧到皖贛,到處如欽差大臣一般的供張歡迎,便可知他的威力,已足使馬聯甲蔡成勳震顫了。他複假借上海警察廳長問題,陳兵境上,與浙江挑釁。觀其致北京函電,可知他對浙廬處心積慮,欲滅此而朝食。他的野心在吳佩孚以下,亦要算獨一無二的了。

  反直派是沒有什麼遠大眼光的。張作霖僻居關外,他報仇的心理,還不如他保存實力的心理的強熱。唐繼堯躲在西南一隅,他的最大目的,只是恢復他從前總管川滇黔三省的王位。盧永祥困於四面楚歌之中,他亦沒有什麼積極的計劃,只好像是自安於做皖系一個霜潔冰清的未亡人。孫中山先生遠在粵邊,北伐的呼聲,既不見有執殳前驅的響應;即就討伐陳炯明的軍隊將士而論,亦複偶有不能合力,自相離異的事情。照這樣下去,吳齊的淫威,只有一天天更加進步的。誰又敢說直系的實力決不足以統一中國呢?

  但是從別一方面看,說直系能統一中國,終究是一句笑話。為什麼呢?直系還未能統一中國,他們的內部,已經分裂起來了。我們不妨預言說,若是靠直系統一中國,中國將永無統一的日子。

  本來從袁世凱小站練兵,北洋的軍人只有一派。袁世凱的威信,既足以統馭這一派;而且亦因為滿清以來傳統的服從精神,使這一派便於統馭;所以袁世凱的威權,居然能統一中國。至袁世凱死後,段祺瑞與馮國璋便不相下了,結果是段祺瑞被打倒,段祺瑞倒後曹錕與張作霖又不相下了,結果是張作霖被打敗。張作霖敗後,吳佩孚曹銳王承斌等又不相下了。近來洛派的勢力,似已足以壓倒津保兩方面;而南京一派,又嶄然露出頭角來。於是寧洛的暗鬥,遂成了北方政局中一個最惹人注意的事情。

  自然從表面看,洛吳要比較佔優勢。齊燮元主張恢復民十國會,冀謀運動副選,以及屢次謀攻擊浙江,均受吳佩孚所牽制阻礙;試觀齊致北京密電,論浙事深咎北京「遇事因循」,其憤懣之情可知。然而反過來一看,洛吳既以移河南省署,使張福來負氣入京;又以屢靳不予蕭耀南的省長,且大撤換其屬僚;此其手段的不穩健,而預伏將來肘腋之憂,事甚顯然易明。他豢養楊森袁祖銘之輩,而實則彼此均無誠意,利盡而交疏,其必不免於反噬之禍,亦不難預言。至於齊燮元既有爭長之心,其不甘與張福來蕭耀南之徒,聽受吳佩孚的叱責遣使,于最近海軍溫樹德杜錫圭之爭,至於勞北庭特派吳毓麟排解,可顯見之。杜錫珪本有功于吳,故得為海軍總司令,然吳為人巧詐無誠意,遂使齊得乘機收杜以為己用,漸圖與吳相抗。如此,則直系所謂統一尚為遼遠的夢想;而內部的分裂,已與世人以共見了。

  我們亦不妨預言,縱令吳能滅齊,或齊能滅吳所謂直系統一中國終究只是空談。何以故?因為吳或齊之手下,必要又分裂為種種之派的原故。何以知其必又要分裂為種種之派呢?這不但因為吳齊的道誼不足以服人;亦是因為吳齊只知武力征剿,可以收拾時局,而不悟國民生計苟無著落,遊民兵匪永遠易於受人挑唆,被人利用,故他們永遠會成為種種擁護私人利益的派別。由直皖以至於寧洛,其所以相爭不已的,都非偶然之事,其中尚有內在的經濟原因。這不是吳齊所能知悉。故吳齊之所為,名為求統一而適以召自派的分裂。再一回想袁世凱段祺瑞勢力盛時,都以統一相號召;以為掃蕩了反對派,便可統一,正如今日吳齊之所想像的一樣。然而每人的努力,都是統一未成,而內部分裂。吳齊只是後來的「複車」而已。

  然則中國永不能統一了麼?一定能的。我們要知道不統一的根本原因,只由國民生計的無著落,故易於受人挑唆利用。要統一中國,最重要是特別注意國民生計的改善,那便是說要注意農工的生活幸福,與兵匪遊民的安插,租稅的公平,與產業的發展。換一句話說,便是國民黨所謂民生主義。只有能實行國民黨的民生主義,才可以救中國。無目的的武力,只可以使中國更分裂,決不能達到統一的目的。

  我們要希望一切反直系的人,都認清這一點,大家積極的,堅固的聯合起來,以為國民黨的民生主義作戰,只有這才能統一中國。

  載《新建設》第一卷第四期

  署名: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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