惲代英·民國八年一月日記

一月日記(1)

　　一日　星期三

　　交際，所收飛生、六一、曠之、立之及吳致覺、石奎元、王佛船諸先生拜年片，均無報禮，歉甚。通信，將勸作日記文分寄各校友人，並倩紀堂、濬生、蘭軒、景陶各寄其友人。氣候，陰，頗有風寒。

　　餘作日記且十年矣，自去年就業而輟。屢欲恢復，終以事務碌碌，不克如願。吾得日記之益大矣，近來私德方面甚為退化，固以無互助社夾持之功，亦未始非無日記以供存省提撕之故也。今特購國民日記記之，誓不中輟，吾以是觀吾品性也。

　　早起定七點鐘，夜眠定十點鐘。七日一浴，寢興各操八段錦一次。每日必寫日記，必預計次日應作之事。

　　今日起晏七十分，未操八段錦。出至工業傳習所，取所印勸作日記文。至校料理雜務。出至洪山，遇紀堂、濬生、香雪、禹功、伯言，觀和尚扮魔術。回校後閒話。為張仙樵作贈序。戲效古文體記所閱國民立身訓之心得。

　　二日　星期四

　　交際，約香雪、紀堂、濬生、伯言、天豪、修平、禹功來寓吃點心及菜。景陶後至，不及食。後至伯言處，又在校閒談四小時。通信，秋岩及天豪令兄來片拜年。氣候，晴寒。自今日起，日記仍分上下行，以免多閑言語。

　　預記：（一）請諸友小食。（二）寄子強弟信及海觀書。（三）寫信叔澄師與商校事。（四）浴。

　　起居，晏起兩小時，晏睡一小時。德育，起太晏，不改可恥。飲食亦過節。智育，略閱《國民立身訓》數頁，無所得。體育，只夜操一次。工作，寫致叔澄師信，約下星期三前無切實計劃則不更論放假後校事。

　　吾屢思捨棄此校一用武之地，必且後悔，然叔澄師今年若薪俸不能至少籌出一半，即自給主義，殊難向諸師友啟齒。禍福無不自己求之。雖愛此校愛叔澄師而莫能助也。

　　吾之刻勸作日記文及請諸友小食，固似浪費，觀之他人以重貲印拜年片，則似吾所印文猶有人索取，似多少總有可動人，則勝一籌矣。小食以較世人之應酬拘形跡而多糜費，亦較優矣。

　　三日　星期五

　　交際，偕修平、天豪至漢江春浴，修平出貲。通信，寫致子強弟及飛生各一片。氣候，晴陰。預記（一）浴。（二）致子強弟一片及海觀書。（三）擬英文試題。（四）改晏起弊。（五）至葆秀墓一視。德育，食尚過量，但頗已節制。自今力戒妄念。助人，擬寒假自省表。待與香浦商以前印國貨調查錄餘款印之。起居，晏睡一小時，以後無事則十時睡，有事延至十一時亦可。下午出城，省葆秀墓。至母親墓，又至葆秀墓，歸。智育，閱《國民立身訓》。工作，擬英文試題。體育，浴，操兩次。

　　吾思年假中，可仿刻勸日記文法，取前作暑假自省表之旨，列為下目，刻發同學及各校及同學之友，亦多少有益也。

　　（一）晏起幾分鐘？（二）晏睡幾分鐘？（三）作課幾時？（四）作助人事幾件？（五）嫖賭幾次？（六）吸煙幾次？（七）飲酒幾次？（八）練習體育幾次？（九）作欺侮他人事幾件？（十）記日記未？（十一）隨地涕唾便溺幾次？（十二）說謊幾次？（十三）呼人混名幾次？（十四）說鄙陋語幾次？（十五）漱口未？以上六、七可合為一條。其次，第（一）、（二）、（五）、（六、七）（十一）、（十二）、（九）、（十三）、（十四）、（三）、（四）、（八）、（十）、（十五）或將（三）、（四）、（八）提為前三項亦可。

　　四日　星期六

　　通信，寄海觀《丹方集異》。匯洋十元，寄單掛號信于子強弟。海琴函索薪俸。手諭。又得《實業淺說》二冊。氣候，晴。預記，寄海觀書。匯子強弟洋。填英文考題。定下星期課單。閱九班修身卷。計四班平日平均分數。自省，又晏起，因戀床故。可醜。宜切改。助人，修身時為天鐸立言，似頗感之。教思達弟英文。智育，無。體育，只夜操一次。工作，上課二時。試四班英文，訂課單，費五小時。起居，起又晏一小時許。睡晏一小時。

　　三日下午，將一時出城。一氣至葆秀墓。挾日記與偕至對青塚，觀遺像，令人憶當日對話情景也。至母親墓，後又反至葆秀墓，稍坐乃歸。吾今待報葆秀者，只同穴一事我未忘也。葆秀工廠之謀，似我揮霍，不知何日成事。但吾用錢，苟于少年男女有益，皆無異葆秀之澤也。

　　我思取經訓之最警策者，及文天祥《正氣歌》，呂近溪《小兒語》，熟讀成誦。暇時，或行道即默誦之，既便正面修養，反面亦可防遏妄念也。

　　五日　星期日

　　交際，與杜季書君初識，至仁社又識伯平同學蔡君。氣候，晴。預記，擬五班英文試題。與香浦等商定寒假自省表印法。閱九班修身卷。至岳父家一坐。赴仁社。更衣。複海琴信。自省，起太晏，廢事可恥。未免多言。助人，與香浦等及杜季書及仁社同人均有多言鼓舞之。起居，起晏三小時，恥甚。睡晏一小時。智育，無。體育，晚操一次。工作，閱九班修身卷。重訂寒假自省表程式。

　　餘有兩大病：一戀床，一妄想。決宜痛改晏起之弊。屢犯，失德誤事實為不少，不改何以為人。從明日起，智體二育亦不得以「無」字了之。體育當實行兩次。智育至少看半小時之書，亦令神智不昏。余自印勸作日記文後，頗有覺悟如下：（一）人皆非不欲為善，患不知為善之法。故勸人與言理不如言法。（二）感情易動人。故勸人與言理寧鼓動其感情。（三）利用時機，則易動人。（四）文宜簡明，則人人易看。

　　六日　星期一

　　交際，發覆海琴信。氣候，晴。預記，印五班試題。寫閱國民立身訓心得。算五班平日均分。閱四班英文試卷。催叔澄師發款。自省，今日尚少廢時廢事。惟戀床尚不能截然改過。助人，除職分外，無特別助人事。但無論校事如何，假期決為同學補習已經申明。又定四、五班開學時英文有考，亦或使其假中不放棄之法。智育，除預備所教課外，未閱他書。工作，訓話數分鐘。上課二小時。考試三小時許。印試題填明之。改四班試卷約四小時。體育，操二次，起晏十分。

　　與修平言，賢者貴能委曲求全。此非阿世枉己之謂，乃造機會用機會以鼓舞世人之良法也。賢者，每安于消極，於保守，甚至以憤世嫉俗之論調，自掩其不善用世之拙，又自安於永不可見之夢想，以為與世為無用之用，實則惰於為計日程功之事業耳。此類之人，以礪末俗之奔競，固非不已為足多。惟彼自命高尚，人亦推為高尚，遂以其大有為才力，永葬於疏懶誇誕之域。為斯人惜，亦為天下惜也。佛蘭克林曰：凡不合理，皆非有用。吾意凡非合用，亦未為合理。世之貴正人君子為有用也。若自憤嫉懸想以外，不知做一切實功夫，與醉生夢死之人何以異哉？君子能自屈以提掖流俗，為斯世所仰望之人。

　　七日　星期二

　　交際，與叔澄師商校事，又與紀堂、濬生、天豪、香雪及源蘅師略談校事，前途尚不可料。通信，海琴及鵠欽先生有信，關校事寄致子強弟及務初，海琴信。氣候，晴，夜雨。預記，發致務初信。發致子強弟信及各處週刊。閱第五班英文試卷。寫閱立身訓心得。印自省表。自省，又晏起。由於戀床，由於未立志也。此後晚睡不妄想，務即入夢；早起不戀床，務即起身。二事必做到。有貪口腹心，宜戒。勿妄費時光、金錢。助人，籌校事。為印自省表誤晚餐，購糖餌果腹。智育，無。工作，寫致海琴、務初、子強弟及工業傳習所信。改第五班英文試卷大半。體育，晚操一次，起晏約二時。

　　天豪言，學人淺而多言，故研究一種學問，便掛出一種招牌，洵至他人厭惡引為笑柄。餘意此誠可戒。然總是自安于一學者，故時露出學者氣派，若發大心做真人，即學問亦是次等事。誠中形外者，是道非學其少厭惡者乎？

　　八日　星期三

　　交際，與源蘅師、鵬九談校事。通信，子強弟來一片。氣候，陰。預記，至岳父家坐。遞致叔澄師表態度信。寫「國民立身訓心得」。寄各處週刊。擬通知書稿。自省，曠課，因於偶誤。講修身，言語稍失條理。助人，為互助社擬發起各會社聯合會啟。與修平商明年聯合各會作助人事，果成功，大有益也。為校事與叔澄師接洽，並與源蘅師及鵬九談，允教觀之英文。智育，無。工作，定各教師欠薪表。上課四時，監考一時，閱卷一時。起居，七（點）鐘起，街上八點半矣，天誤我也，晚晏七十分鐘。睡。體育，操二次。

　　此間事大難言，吾意且隨眾進退。果明年我理想中同人全班在此，則我固好事，何憚攘臂下車？若人家離散，或中有一二要人他去，無法填補，則我亦不能勉強為之，自誤且誤人也。總之，辦則遂我好事之私，不辦亦遂藏拙之私。辦事中非不常感學力之不足於用，但果事有可為，為社會總不願輕于捨棄此大有為之地位。孔子遲遲吾行，孟子三宿出晝，此儒者知不可為而為之之道。然可以止則止，又無戀豆棧之鄙，吾雖無似于母校之行止，亦以此為圭臬矣。

　　九日　星期四

　　交際，序五至校借電話。通信，寄父親處、子強弟處、飛生處、養初處週刊二十、二十一、二十二號。氣候，雨。預記，至岳父家坐。寄各處週刊。擬明年校務計劃。擬通知書稿。定四、五班操行分數。擬歲餘補習會辦法。介紹黃社議決地方改良計劃於週刊。自省，大較尚可。惟戲謔之近自傲者宜避免。助人，為校事頗多盡力。智育，無。工作，擬歲餘補習會辦法、寒假住校辦法。懇親會消息登週刊。定四、五班操行分數。擬明年校務計劃。上課三小時，監考三時。體育，操二次，睡晏二小時。

　　吾觀，間有覺過於自苦以為此校未免太便宜叔澄師者，此亦人情。然吾則以為苟有益國家社會，固不問于叔澄師何如。吾自信在此決非為叔澄師服役也。

　　若有成事則欲分功，敗事不肯分咎之人，可共事乎？苟利其力，則分功與之，即令過當，可也。事敗，本應由有肩背人負其責任。總之，我若不爭功，此等人大可指揮，以共有成也。故謂世無可共事之人，只是不分功與人之過。

　　十日　星期五

　　通信，收《青年進步》正月號一冊。氣候，陰雨。預記，至岳父家坐。擬通知書稿。為濬生寫英文試題。與叔澄師商校事。至福叔處。印寒假自省表。德育，又起晏，可見無志，宜改。修身一時。忘記上課，可恥。助人，頗多作職務上事。智育，略閱一月《青年進步》。工作，上課三時。擬家庭通知書。改五班英文練習。為濬生寫英文試題。體育，操一遍。起居，起晏二時，睡晏如之。

　　少彌言，校友非不知互助社、求樂會之宗旨純正，徒以有我之關係，故皆裹足，此容實情也。總之，我常言人怕過勁，每日自省，本非常人所願。又為善，則多嫌疑，則多顧忌。苟有可藉口者，皆必以為說辭。我但願彼等自發起會社，或我去此彼等共促現有各會社之進行。為善不勇可乎？

　　余規定中學訓練之最高理想：

　　

　　又規定教育之全部的目的如下：

　　（一）國民常識之養成：國學常識，科學常識，世界常識。

　　（二）生活技能之養成：手工製造，化學製造，國文改良，小學教育研究。

　　（三）公民資格之養成：公民知識，公民道德，協同生活之訓練，社會服務之提倡。

　　（四）升學能力之養成：英文程度提高，各科平均注重，每上課時口問、月考，提倡預習，提倡自由研究，擇校之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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