惲代英·民國七年六月日記(4)

六月日記(4)

　　二十日　星期四

　　今日九點起，病痕只餘咳嗽及食欲略不良之二事矣。看德文。香浦來，偕至校，為問叔澄師造紙廠有報紙否事也。不見叔澄師，與民樵等談，非犧牲不能成一愛國者，非吃虧不能成一好人等語，紀堂若有深悟。十二點至工業傳習所，傳語務求速成。回飯。閱德文。二點訪伯言，偕至校寫油印。餘即擬為救國團作激勵學生回鄉作傳播對日各情之責任的文稿，及通知各校開會。啟稿後，又與濬生印仁社通信地址，至啟智圖書室照料。五點出，吃面。按琴。又至務初處開會，回。

　　七點餘，列席互助社報告。散會後，偕濬生至鄂州旅館訪務初，為印暑假自省表事。到遲，因公扣一分。（十一）5。

　　此後，訪劉佘二君，不遇。至潛叔處，教耀蒼弟四書，學而一節，至十點。（十二）10　（十三）8　此後記日記。八段錦。十點半睡。

　　餘前擬用國貨會一事，惜上星期餘未能到仁社，因議不果行，餘思此會不成。社會非有一班人先決定犧牲一切，以實行其用國貨主義，以為社會先倡，將欲借紙上談兵之國貨調查錄，以提倡國貨，責人以難能，而自處於易，以此求其有效，不亦誣乎？然一言身體力行，以提倡國貨，則素以切實愛國自命者，皆色然難之。然而，一則曰經濟制人死命，再則曰藉以提醒國人，嗚呼！制人何事妄想耳，癡夢耳。自己即不能制人，尚望他人制人耶？然而曰：我以此勸人，非使人必如此為之，然則我亦不使我必如此為之耶。果如此，徒勞口舌，無事可役，使口舌乃作此等無謂事耶。總之，國貨難買，國貨不美觀，國貨價略貴，國貨質略劣，此皆應先知之事。欲用國貨，乃為國家，故忍受此等痛苦。若不能忍受痛苦，則不用國貨，何患無可藉口，所惜終日言愛國而自處乃如此也。

　　互助同人有主張不用石油者，此事理由甚正，餘當思所以實行之。

　　二十一日　星期五

　　六點十分起，盥漱，八段錦至六點半。（一）0　（二）3此後閱《痛史》至七點四十分。（三）0　（四）5　八點讀德文。補日記至九點半。（五）6　此後睡至十一點，起，作文至十二點半。（六）5　飯後，睡至一點三刻，起，作文至三點。（七）8　此後寫信。洗浴。補日記至五點。（八）6　（九）6此後至法校議救國團事。（十）4。

　　共六十六分。懶扣五分。實六十一分。

　　七點到會。（十一）6　八點至青年會，為希葛、湘浦簽名赴廬也。理恒亦與也。（十二）8　九點教劉佘二君英文。教耀蒼弟國文。十點半回，日記。睡。（十三）10。

　　此次赴廬者，互助社有：成章、聘三、希葛、湘浦、理恒及我六人，此外尚有鳴九、元龍、湯文瀚、洪慎初，共我校十人。湘浦等擬會後從容作山遊數日。如此或有一甚樂之旅行的成績，亦未可知也。

　　雯初言，我校人有一種勇於作事之特別精神，此甚足為我校人榮。未始非互助社成效顯著，而仁社我校分子必多占上風之所致也。吾等所作成功之事，如互助社、仁社、黃社、輔仁社、雲夢同志社、啟智圖書室、國歌、國貨調查錄等事，其中心皆不出於我校。雯初之讚歎以為不可及，豈不以此故歟！詩云：庶幾夙夜，以永終譽。吾既他去，景陶或亦不留，去兩副馬力矣！終何以保此令譽，以為母校爭此光榮耶。

　　二十二日　星期六

　　早七點起，盥漱。作文少許。作仁社報告。午後至校，招呼圖書室事。飯後，至仁社，商量各事，頗多客氣，而方以為他人不免客氣也。明于責人，昧於責己。後，複初告我，乃始恍然。會後與丁冀北約印暑假自省表。遂與複初、卓群取國貨調查錄一百分。歸至校，少息。教劉佘二君英文。回。

　　希葛有志轉學濟寧中西學校。希葛德文頗好，而英文則無根柢。彼求所以終習德文之道，固不失計也。聘三以其絀於交際，慮易生地必多困難，此則希葛當善自為之。然人不處於必須交際之場合中，不能習得交際能力。而學業果有一日之長，其得同學之接納非難事也。至聘三、仲清，吾意皆不如改習英文，將來升學之途較寬。聘三能至滬入中學，或二年級或三年級最佳。彼似自知將來或將營商，然學不成而廢，甚可惜也。仲清此次暑假如能英文、幾何並進，將來或轉師範附屬中學亦為一法。至香浦，科學與外國文或均不擅長，將來升學未免太不易耳。

　　同人擬下星期日開茶話會，臨歧不免惘惘之色。此次卒業後東西分飛，他年未知何日又可聚首一堂。但願此後函劄往來，常有進德成功之佳耗，有永不失此互助之精神。苟為正當之事，不惜相助，亦不惜互相求助，余願余有力能助同人。但今日自助不遑，甚難為此言耳。

　　二十三日　星期日

　　早七點半起，盥漱。至校，途遇雯初，偕至工業傳習所，講印件未成。回至校，閱《清代軼聞》。上街，為耀蒼弟購《三國演義》及《小小說》。回，飯。至公立法政，為自強會事也。余主張此會暫不成立，一切事以救國團人主持之，大抵如是決議。然余意，回鄉學生應每十日或半月將所作事報省一次。而省中如得有各方面服務之方法與材料，須常油印分寄各處。如此則聲氣可通，效驗可睹，同人多不省此議也。回至校，仍閱《清代軼聞》。飯後教耀蒼弟國文。至校開會，議暑假及以後互助社各事。後稍談話，至劉佘二君處教英文。歸，十點閱大教育學。

　　自留日同人回鄂，濬生、務初等大受其感動。餘之主張，始終以不作惹干涉之事為妙。故請願之事，餘始終反對。蓋請願以挽救條約，人人知為無望之事。請願以促醒國民，請願之事甚不易成，而促醒之效，既小且暫。且若一經警署干涉，則沮喪隨之。以後再進行不受干涉之事，且眾相裹足矣。現請願之事作罷，惟尚多有以自強會為不可不成立者。余連日觀自強會草章，多範圍太大，似不易實行有效。現雖議定下學期再辦，餘意非縮小範圍，確定經費之來路，恐未必能計日程功也。

　　余意果能常刊數百字之小印刷品，論處置家庭經濟之實在良法，或居家求快樂之良法，或可以實用之教育兒童良法，以漸及于個人報國之法，女子放足等問題。每次印刷至多三四串文，分期刊送他人。首數次見所刊送，皆可以為彼居家之助之各種良法，則即以後，參以他種材料，自如有素交之朋友。其言較易中聽。今日之發傳單，多為無頭無腦之事，故收效較不易也。

　　二十四日　星期一

　　早七點起，點心。至校試教育學題，為《教育能力有四限界說》。十點餘交卷。

　　國貨調查錄教師捐款共五元四十五串，俱向會計索得。回，少記日記。飯後睡至三點。起，至中國銀行購七年公債，不得。回，教耀蒼弟國文。後至工業傳習所取書，不得。開會，議決考試不舞弊及用國貨二事。後與香浦等論職業問題，亦甚少可以助彼等也。教劉佘二君英文。回，讀世界語。

　　連日荒惰已極，無論何事總延誤時間，事事託辭於病。究之所謂病，安知非心理作用耶？長此以往，知放縱至於何極。自明日起，六點起床，上午不得睡眠，下午午睡只許睡至二時為止。借腹式呼吸或可療腹部之病。除早餐外，不許間食。

　　餘所擬就業後可以助同人者，有四事：

　　一、所得儲金，可用以助同人作公益或自群有利之事。

　　二、以職業界實際情形告知同人，俾得為合宜之預備，並有可助彼等預備者，必告之。

　　三、為覓傭讀之機會。

　　四、卒業後預為謀正當之生計。

　　余意，此非餘個人之力所能為，當於已就職業後注意，在職業界中覓同志之有心人，組織一社，以扶助人求正當職業為宗旨。又餘當以此四事轉期景陶、伯言、濬生。又求業時維持自己品格，尤為此四事之本。一般少年之生計問題解決，則人格確定，將來救中國必在於此。

　　二十五日　星期二

　　七點起，上街食物。至校，考世界語。大雨，不能回，遂在香浦室中閒談，吃面。又在圖書室閱《清代軼聞》。下午一點上街，購物，遇雨。至壽民室坐，聽人言選舉怪狀，至有一百五十文買一票之說。某君更言一碗面可換一票。吾國之公民權不值錢如此，何怪國事之不可為也。又聞汕頭人請外兵保護，致日兵上岸，舉國上下昏然。可悲也！又至圖書室，閱《國民立身訓》。晚飯後開會，同人多有助他人考試者，不正當之助人，幾習不知為非矣。會後稍閒談。至劉佘二君處[教]以英文。十點回，閱倫理學史。十一點睡。

　　餘近來每中心憧憧然。念吾葆秀往事，輒為不怡。過舊居門首，輟念舊日倚扉相望，見餘即倏避入之景象，今日尚安從得之哉！憶爽弟逝世時，葆秀健康如我，何期不五六日遂亦永訣。吾去年赴廬，慮其見憶，日遺一書，今又將往廬矣。回想去年商議行期之事，又豈堪追憶哉！吾偶有暇，此等閒思想如潮湧。至葆秀在日似不能一日無我，豈近在冥間，亦懷我之切，正如我懷彼耶？吾惜以種種關係，不能為匹夫之諒，以尋葆秀於冥冥之中。吾惟望天年之至，終有同歸於盡之一日。又吾有一種癡想，則終望葆秀復活，吾將來之希望多以葆秀為重要中心。葆秀不存，吾即打起精神終覺減色不少。嗚呼！畸零之人，未知葆秀亦知見憐與否，何為並夢寐中亦無握談之機會耶？昔讀「情天難補，恨海難填」二語，不知其可悲也。願天下有眷屬少年，必一思我之覆轍，莫待美人去後苦憶而無益也。吾于妻子若是癡情，諒君子必不免訕笑。然葆秀為我死矣，我即為葆秀受訕笑，亦何憾乎？

　　二十六日　星期三

　　七點半起，粥後赴校，已上堂矣。考倫理學史，培根學說大概。後在校稍閒談。近日未能注意相機誘導人甚矣，吾惰也。閱宗教學。回閱《痛史》。務初來。飯後記日記。浴。渡江至中國銀行購公債票。至中西旅館取款，不得。至民新學校與以國貨調查錄。渡江至外國語校，至校中開會，遂在校閒談。出，教劉佘二君英文。歸，閱《痛史》。睡。

　　務初果因前會刊登報端，校中勒令退學，與以轉學證書。彼校諸友頗以此沮喪。又留日諸君以外間流言太甚，亦擬暫不作種種進行而改為國貨公司。過度之熱心，結果每每如此終，何如切實進行之為愈耶？然務初切實之事，即留日諸君此來，亦題目甚正大，終以機事不密至於如此。是亦可惜也。

　　成章太悶，非良癖。大抵彼自過失中來，改悔之心甚切，故其情甚迫。然少年蓬勃之氣終不可少，能不囂足矣。矯枉過直，致使一切情欲勃郁於中，有損無益。總之，能無情欲固佳，若有情欲而但知橫抑終非法也。

　　希葛又有改考上海同濟之意，能到上海自較濟寧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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