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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七年三月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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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一日,星期二,陰晴,正月廿八日。 午前八點多鐘就起了床,梳洗之後,趕上尚賢坊孫氏寓居,又去看映霞,她剛從床上起來,穿了一身短薄的棉襖,頭髮還是蓬鬆未掠。我又發見了她的一種新的美點。談了幾句天,才曉得昨天晚上回來,孫氏的夫人,因月經期中過勞,病了,大家覺得不快。我今天還想約映霞出來再玩一天的,但她卻礙于友誼,不得不在孫夫人的床前看她的病。坐到十點鐘前,我知道她一定不能脫身,她也對我丟了個眼色,所以只好一個人無情無緒地離開了孫氏的寓居。 上周家去坐了一會,之音為我燒煮餛飩,吃了兩碗。匆匆回出版部來,看了許多來信。中間有我女人的一封盼望我回京很切的家書,我讀了真想哭了。 午後更是坐立不安,只想再和映霞出來同玩,在四馬路辦了一點社內的公務,就又坐電車上尚賢坊去。孫夫人的病已經好了許多,映霞仍複在床前看病。有一位在天津的銀行員,卻坐在映霞的對面,和她在談笑,我心裡一霎時就感著了不快,大約是嫉妒吧?我也莫名其妙,不知這感情是從何處來的。 癡坐了一兩個鐘頭,看看映霞終究沒有出來和我同玩的希望了,就決意出來,走到馬路上來,昨晚這樣感到滿足的心,今天不知怎麼的,忽而變了過來,一種失望,憤怨悲痛的心思,突如其來的把我的身體壓住,壓得我氣都吐不出來。又在霞飛路上跑了一圈,暗暗的天色,就向晚了,更上那家俄國書鋪去走了一遭,買了兩本哥爾基的劇本,心緒灰頹,一點兒感不出做人的興致來。走出那家書鋪,大街上的店裡,已經上電燈了。很想上金神父路去找華林談話,但又怕中國界要戒嚴,不能回出版部去,所以只好坐了公共汽車,回返閘北。 吃了夜飯,在燈前吸煙坐著,心事更如潮湧。想再出去,再去看看映霞,但又怕為她所笑。不得已,只好定下心來,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約她於禮拜五那天(三月四日)午後,在大馬路先施公司電車停留處候我,我好再和她談半天的話。我和她這一次戀愛的成功與否,就可以在這一天的晚上決定 了。若要失敗,我希望失敗得早點,免得這樣的不安,這樣的天天做夢。啊啊,the agony of love,我今天才知道你的厲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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