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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七年一月一日


  一九二七年一月一日,在上海郊外,藝術大學樓上客居。

  自一九二六年十一月三日起,到十二月十四日止,在廣州閒居,日常瑣事,盡記入《勞生日記》,《病閑日記》二卷中。去年十二月十五,自廣州上船,趕回上海,作整理創造社出版部及編輯月刊《洪水》之理事。開船在十七日,中途阻風,船行三日,始於汕頭。第四天中午,到福建之馬尾(為十二月廿一日)。翌日上船去馬尾看船塢,參謁羅星塔畔之馬水忠烈王廟,求籤得第二十七簽;文曰「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山明水秀,海晏河清。」是日為冬至節,廟中管長,正在開筵祝賀,見了這簽詩,很向我稱道福利。翌日船仍無開行消息,就和同船者二人,上福州去。福州去馬尾馬江,尚有中國裡六十裡地。先去馬江,換乘小火輪去南台,費時約三小時。南台去城門十裡,為閩江出口處,帆檣密集,商務殷繁,比福州城內更繁華美麗。十二點左右,在酒樓食 蠔,飲福建自製黃酒,痛快之至。一路北行,天氣日日晴朗,激刺遊興。革命軍初到福州,一切印象,亦活潑令人生愛。我們步行入城,先去督軍署看了何應欽的威儀,然後上粵山去瞭望全城的煙火。北望望海樓,西看寺樓鐘塔,大有河山依舊,人事全非之感。午後三時,在日斜的大道上,奔回南台,已不及趕小火輪了,只好雇小艇一艘,逆風前進,日暮途窮,小艇頻於危急者四五次,終於夜間八點鐘到船上,飲酒壓驚。第二天船啟行,又因風大煤盡,在海上行了二個整天,直至自福州開行後的第四日,始到上海,已經是一年將盡的十二月二十七了。

  到上海後,又因為檢查同船來的自福建運回之繳械軍隊,在碼頭遠處,直立了五小時。風大天寒,又沒有飲食品療饑,真把我苦死了。那一天午後到創造社出版部,在出版部裡住了一宵。

  第二天廿八,去各處訪朋友,在周靜豪家裡打了一夜麻雀牌。廿九日午後,始遷到這市外的上海藝術大學裡來。三十日去各舊書鋪買了些書,昨天晚上又和田壽昌、蔣光赤去俄國領事館看「伊爾瑪童感」的跳舞,到一點多鐘才回來宿。

  這藝術大學的宿舍,在江灣路虹口公園的後邊,四面都是鄉農的田舍。往西望去,看得見一排枯樹,幾簇荒墳,和數間紅屋頂的洋房。太陽日日來臨,窗外的草地也一天一天的帶起生意來了,冬至一陽生也。

  昨晚在俄國領事館看「伊爾瑪童感」的新式跳舞,總算是實際上和赤俄藝術相接觸的頭一次。伊爾瑪所領的一隊舞女,都是俄國墨斯哥國立跳舞學校的女學生,舞的形式,都 帶革命的意義,處處是「力」的表現。以後若能常和這一種藝人接近,我相信自家的作風,也會變過。

  今天是一九二七年的元日,我很想於今日起,努力于新的創造,再來作一次《創世記》裡的耶和華的工作。

  中午上出版部去,談整理部務事,明日當可具體的決定。幾日來因為放縱太過,頭腦老是昏迷,以後當保養一點身體。

  革命軍入浙,孫傳芳的殘部和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九軍在富陽對峙。老母在富陽,信息不通,真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風和日暖,午後從創造社回來獨坐在家裡,很覺得無聊,就出去找到了華林,和他同去江南大旅社看了一位朋友。順便就去寧波飯館吃晚飯,更在大馬路買了許多物件,兩人一同走回家來。燒煮龍井芽茶飲後,更烤了一塊桂花年糕分食。談到八點鐘,華林去了,我讀William H. Davies的The Autobiography of a Supertramp及其他的雜書。心總是定不下來,啊啊,這不安定的生活!

  十點左右,提琴家的譚君來閒談,一直談到十二點鐘才就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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