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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六年十一月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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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五月底邊起,一直到現在,因為往返于北京廣州之間,行蹤沒有定著的時候,所以日記好久不記了。記得六月初由廣州動身返京,於舊曆端午節到上海,在上海住了兩夜,做了一篇全集的序文,因為接到了龍兒的病電,便匆匆換船北上。到天津是陰曆五月初十的午前,趕到北京,龍兒已經埋葬了四天多了。暑假中的三個月,完全沉浸在悲哀裡。陰曆的八月半後遷了居,十數天后出京南下,在上海耽延了兩星期之久,其間編了一期第五期的《創造》月刊,做了一篇《一個人在途上》的雜文,倉皇趕到廣州,學校裡又起了風潮,我的幾文薄俸,又被那些政客們搶去了。 在文科學院悶住了十餘天,昨日始搬來天官裡法科學院居住,把上半年寄存在學校裡的書箱打開來一看,天呀天,你何以播弄得我如此的厲害,竟把我這貧文士的最寶貴的財產,糟蹋盡了。啊啊!兒子死了,女人病了,薪金被人家搶了,最後連我頂愛的這幾箱書都不能保存,我真不曉得這世上真的有沒有天理的,我真不知道做人的餘味,還存在哪裡?我想哭,我想咒詛,我想殺人。 今天是禮拜三,到廣州是前前禮拜的星期五,腳踏廣州地後,又是十二三天了,我這一回真悔來此,真悔來這一個百越文身的蠻地。北京的女人前幾天有信來,悲傷得很,我看了也不能不為她落淚,今天又作了兩封信去安慰她去了。 天氣晴朗,好個秋天的風色,可惜我日暮途窮,不能細玩嶺表的秋景,愧煞恨煞。 搬來此地,本也為窮愁所逼,想著譯一點新書,弄幾個錢寄回家去,想不到遠遁到此,還依舊有俗人來襲,托我修書作薦,唉唉,我是何人?我哪有這樣的權力?真教人氣死,真教人憤死! 今天是舊曆的九月廿八:離北京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我真不曉得荃君是如何的在那裡度日,我更不知道今年三月裡新生的熊兒亦安好否? 晚上讀穀崎潤一郎氏小說《癡人之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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