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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軒瑣語 四月二十日


  是春倦嗎,這幾天就沒有全醒過,總是睡昏昏的。早上先不能醒,夜間還不曾動手做事,磕睡就來了。腦筋裡幾乎完全沒有活動,該做的事不做,也不放在心上,不著急,逛了一次西湖反而逛呆了似的。想做詩吧,別說詩句,詩意都還沒有影兒,想寫一篇短文吧,一樣的難,差些日記都不會寫了。昨晚寫信只覺得一種懈惰在我的筋骨裡,使得我在說話上只選抵抗力最小的道兒走。字是不經挑擇的,句是沒有法則的,更說不上章法什麼,回想先前的行劄是怎麼寫的,這回真有些感到更不如從前了。

  難道一個詩人就配顛倒在苦惱中,一天逸豫了就不成嗎?而況像我的生活何嘗說得到逸豫?只是一樣,絕對的苦與惱確是沒有了的,現在我一不是攀登高山,二不是疾馳峻阪,我只是在平坦的道上安步徐行,這是我感到閉塞的一個原因。

  天目的杜鵑已經半萎,昨寄三朵給雙佳樓。

  我的墨池中有落紅點點。

  譯哈代八十六歲自述一首,小曼說還不差,這一誇我靈機就動,又做得了一首。

  殘春

  昨天我瓶子裡斜插著的桃花,
  是朵朵媚笑在美人的腮邊掛;
  今兒它們全低了頭,全變了相——
  紅的白的屍體倒懸在青條上。

  窗外的風雨報告殘春的運命,
  表鐘似的音響在黑夜裡丁寧:
  「你生命的瓶子裡的鮮花也變
  了樣,豔麗的屍體,等你去收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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