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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特萊的散文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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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特萊:通譯作波德萊爾。】 「我們誰不曾,在志願奢大的期間,夢想過一種詩的散文的奇跡,音樂的卻沒有節奏與韻,敏銳而脆響,正足以跡象性靈的抒情的動盪,沉思的迂回的輪廓,以及天良的俄然的激發?」 波特萊(Charles Baudelaire)一輩子話說得不多,至少我們所能聽見的不多,但他說出口的沒有一句是廢話。他不說廢話因為他不說出口除了在他的意識裡長到成熟琢磨得剔透的一些。他的話可以說沒有一句不是從心靈裡新鮮剖摘出來的。像是仙國裡的花,他那新鮮,那光澤與香味,是長留不散的。在十九世紀的文學史上,一個沸洛貝,一個華爾德裴特,一個波特萊,必得永遠在後人的心裡喚起一個沉鬱,孤獨,日夜在自剖的苦痛中求光亮者的意象——有如中古期的「聖士」們。但他們所追求的卻不是虛玄的性理的真或超越的宗教的真。他們辛苦的對象是「性靈的抒情的動盪,沉思的迂回的輪廓,天良的俄然的激發」。本來人生深一義的意趣與價值還不是全得向我們深沉,幽玄的意識裡去探檢出來?全在我們精微的完全的知覺到每一分時帶給我們的特異的震動,在我們生命的纖維上留下的不可錯誤的微妙的印痕,追摹那一些瞬息轉變如同霧裡的山水的消息,是藝人們,不論用的是哪一種工具,最愉快亦最艱苦的工作。想像一支伊和靈弦琴伊和靈弦琴:鳳鳴琴。(The Harp Aeolian)在松風中感受萬籟的呼吸,同時也從自身靈敏的緊張上散放著不容模擬的妙音!不易,真是不易,這想用一種在定義上不能完美的工具來傳達那些微妙的,幾於神秘的蹤跡——這困難竟比是想捉捕水波上的零星或是收集蘭蕙的香息。果然要能成功,那還不是波特萊說的奇跡? 但可奇的是奇跡亦竟有會發見的時候。你去波特萊的掌握間看,他還不是捕得了星磷的清輝,采得了蘭蕙的異息?更可奇的是他給我們的是一種幾於有實質的香與光。在他手掌間的事物,不論原來是如何的平凡,結果如同愛儷兒愛儷兒:莎士比亞戲劇《暴風雨》中的精靈。的歌裡說的:—— Suffer a seachange Into something beautiful and strange. 對窮苦表示同情不是平常的事,但有誰,除了波特萊,能造作這樣神化的文句:—— Avezvous quelquefois aperu des veuves sur ces bancs solitaires,des veuves pauvres? Quelles soient en deuil ou non,il est facile de les reconnatre.D』ailleurs il y a toujours dans le deuil du pauvre quelque chose qui manque,une absence d』harmonie qui le rend plus navrant Il est contraint de Iêesiner sur sa douleur.Le riche porte la sienne au grand complet. 你有時不看到在冷靜的街邊坐著的寡婦們嗎?她們或是穿著孝或是不,反正你一看就認識。況且就使她們是穿著孝,她們那穿法本身就有些不對勁,像少些什麼似的。這神情使人看了更難受。她們在哀傷上也得省儉。有錢的孝也穿得這樣。 「她們在哀傷上也得省儉」——我們能想像更瑩澈的同情,能想像更瑩澈的文字嗎?這是《惡之華》的作者;也是他,手拿著小物玩具在巴黎市街上分給窮苦的孩子們,望著他們「偷偷的跑開去,像是貓,它咬著了你給他的一點兒非得跑遠遠再吃去,生怕你給了又要反悔」(The Poor Boy's Toy)The Poor Bay's Toy:《窮孩子的玩具》。;也是他——坐在舒適的咖啡店裡見著的是站在街上望著店裡的「窮人的眼」(Les Yeux des Pauvres)——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臉上顯著疲乏長著灰色須的,一手拉著一個孩子,另一手抱著一個沒有力氣再走的小的——雖則在他身旁陪著說笑的是一個臉上有粉口裡有香的美婦人,她的意思是要他叫店夥趕開這些苦人兒,瞪著大白眼看人多討厭! Tant il est difficile de sentendre,mon cher ange, et tant la pensée destin communicable même entre gens quis aiment法語,譯為:「我親愛的天使,相處越不好,思想交流越困難,即使在相愛的人之間,也是這樣。」 他創造了一種新的戰慄(A new thrill)。囂俄說,在八十年前是新的,到今天還是新的。愛默深說:「一個時代的經驗需要一種新的懺悔,這世界仿佛常在等候著它的詩人。」波特萊是十九世紀的懺悔者,正如盧騷是十八世紀的,丹德是中古期的。他們是真的「靈魂的探險者」,起點是他們自身的意識,終點是一個時代全人類的性靈的總和。譬如颶風,發端許只是一片木葉的顫動,他們的也不過是一次偶然的心震,一些「bagatelles laborieuses」譯為:「費力而不足道的瑣事」。,但結果——誰能指點到最後一個迸裂的浪花?自波特萊以來,更新的新鮮,不論在思想或文字上,當然是有過:麥雷先生(J. M. Murry)說普魯斯德(Marcel Proust)是二十世紀的一個新感性,比方說,但每一種新鮮的發見只使我們更訝異的辨認我們偉大的「前驅者」與「探險者」當時蹤跡的遼遠。他們的界碑竟許還遠在我們到現在仍然望不見的天的那一方站著哪,誰知道!在每一顆新凝成的露珠裡,星月存儲著它們的光輝——我們怎麼能不低頭? 一月十九日 (原載1929年3月《新月》第2卷第1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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