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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五年四月七日自倫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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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曼: 我一個人在倫敦瞎逛,現在在「採花樓」一個人喝烏龍茶等吃飯。再隔一點鐘,去看john Barrymore的Hamlet①。這次到英國來就為看戲。你要一時不得我的信,我怕你有些著急,我也不知怎的總是懶得動筆,雖則我沒有一天不想把那天的經驗整個兒告訴你。說也奇怪,我還是每晚做夢回北京,十次裡有九次見著你,每次的情形,總令人難過。真的。像C他們說我只到歐洲來了一雙腿,「心」有別用的,還說腸胃都不曾帶來,因為我胃口不好!你們那裡有誰做夢會見我的魂沒有?我也願意知道。我到現在還不曾接到中國來的半個字;怕掉了,我真著急。我想別人也許沒有信,小曼你總該有,可是到哪一天才能得到你的信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這次來一路上墳送葬,惘惘極了,我有一天想立刻買票到印度去還了願心完事;又想立刻回頭趕回中國,也許有機會與你一同到小林深處過夏去,強如在歐洲做流氓。其實到今天為止我也是沒有想定要流到哪裡去,感情是我的指南,衝動是我的風! ①即約翰·巴裡摩主演的《哈姆雷特》。 這是永遠是今日不知明日事的辦法。印度我總得去,老頭在不在我都得去,這比菩薩面前許下的願心還要緊。照我 現在的主意是至遲六月初動身到印度,八九月間可回國,那就快樂了。 我前晚到倫敦的,這裡大半朋友全不在,春假旅行去了。 只見著那美術家Roger Fry①翻中國詩的Arthur Waley②。昨晚我住在他那裡,今晚又得做流氓了。今天看完了戲,明早就回巴黎,張女士等著要跟我上意大利玩去。我們打算先玩威尼斯,再去佛洛倫與羅馬,她只有兩星期就得回柏林去上學,我一個人還得往南;想到Sicily③去洗澡,再回頭來。我這一時一點心的平安都沒有,煩極了,「先生」那裡信也一封沒有著筆,詩半行也沒有——如其有什麼可提的成績,也許就只晚上的夢,那倒不少,並且多的是花樣,要是有法子理下來時,早已成書了。 這回旅行太糟了,本來的打算多如意多美,泰戈爾一跑,我就沒了落兒,我倒不怨他,我怨的他的書記那恩厚之小鬼,一面催我出來,一面讓老頭回去,也不給我個消息,害我白跑一趟。同時他倒舒服,你知道他本來是個不名一文的光棍,現在可大抖了,他做了Mrs.Willard④的老爺,她是全世界最富女人的一個,在美國頂有名的。這小鬼不是平地一聲雷,腦袋上都裝了金了嗎?我有電報給他,已經四天了,也不得回電,想是在蜜月裡蜜昏了,哪曉得我在這兒空宕。 ①Roger Fry,通譯羅傑·弗賴(1866—1934),英國畫家,以美術評論著稱。 ②Arthur Waley,通譯阿瑟·韋利(1889—1966),英國漢學家,漢語和日語翻譯家。 ③Sicily,即意大利的西西里。 ④Mrs.Willard,威拉德太太,美國富孀,曾贊助泰戈爾實驗農村復興計劃。 小曼你近來怎樣?身體怎樣?你的心跳病我最怕,你知道你每日一發病,我的心好像也掉了下去似的。近來發不發?我盼望不再來了。你的心緒怎樣?這話其實不必問,不問我也猜著。真是要命,這距離不是假的,一封信來回,至少的四十天,我問話也沒有用,還不如到夢裡去問吧!說起現在無線電的應用真是可驚,我在倫敦可以聽到北京飯店禮拜天下午的音樂或是舊金山市政所裡的演說,你說奇不奇?現在德國差不多每家都裝了聽音機,就是限制(每天報什麼時候聽什麼)並且自己不能發電,將來我想無線電話有了普遍的設備,距離與空間就不成問題了。 比如我在倫敦,就可以要北京電話,與你直接談天你說多美! 在曼殊斐兒墳前寫的那張信片到了沒有?我想另做一首詩。 但是你可知道她的丈夫已經再娶了,也是一個有錢的女人。那雖則沒有什麼,曼殊斐兒也不會見怪,但我總覺得有些尷尬,我的東道都輸了。你那篇something Childish①改好沒有?近來做些什麼事?英國寒傖的很,沒有東西寄給你,到了意大利再寄好玩兒的給你,你乖乖的等著吧! 摩 四月十日倫敦 ①即「孩子氣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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