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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大概也快了。」我進了門說:「你先去睡,我會替你應門的。」

  我說著走進我以前住過的房間,抽著煙在沙發上等白蘋與梅瀛子回來,但三支煙都變灰了,她們竟沒有來。我隨便抽一本書看,不知隔多少時候,書的字跡慢慢模糊起來,我就在沙發中瞌睡了。

  似乎還是隱約地聽見音樂,我意識到別人在跳舞,我的身體很不舒服,捲曲著,不能舒服。我發現我在圓桌底下隱伏,好像是月光從窗口照射進來,我忽然看見一條藍色的蛇在桌邊遊過。我心裡想,原來是宮間美子,啊,這一定是一個可笑的夢了。但是這蛇悄悄地駛過,突然把頭伸進桌下說:

  「我知道你在那裡躲著,我都看見。」

  我吃了一驚,但忽然發現這聲音很熟,似乎並沒有蛇,有一個笑容,像百合初放,人就在房內,月光下,她說:

  「出來,我都看見。」

  我攝出桌外,我一看果然是白蘋,我像放了心似的,我說:

  「果然是你。」

  「是我怎樣?」

  「是你,」我笑著說:「我有槍就開了。」

  「我有,我有。」白蘋笑著把槍交我,我接了槍,開玩笑似的朝天花板開了一槍。

  「砰!」

  可是白蘋真是應聲倒了,我一時驚駭已極,我過去拉她的手臂叫:

  「白蘋,白蘋!」

  但是這時候門忽然開了,進來的是梅瀛子穿著白色的晚禮服,她笑著,露出杏仁色的前齒,她說:

  「演得很好,演得很好!」

  「演得很好,演得很好!」

  站在我面前的果然是梅瀛子,我從睡夢中醒來,我發現我已經滑在地上,梅瀛子就站在門口。我心頭還是怦怦地跳,我趕緊從地上起來,我說:

  「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她笑著進來:「你真行,這樣大聲的關門你會沒有醒,還說替阿美看門呢。」

  「是不是你說過:『演得很好,演得很好。』呢?」我沒有細味她的話,坐到沙發上,手蒙著臉說。

  「我聽見你夢吃中直叫白蘋。」

  「阿美為你開門的麼?」

  「自然,難道我會飛進來麼?」

  「我倒以為你會像蛇一般的溜進來呢。」我笑著說:「白蘋呢?」

  「你反倒問我了。」她說。我猛然想到也許梅瀛子關門的聲音,就是我夢裡的槍聲,我問:

  「你是不是很重的關外面的門。」

  「是的。」梅瀛子坐在我的對面,譏誚地說:「但是你竟還不醒呢?」

  「我聽見的。」我說:「那是我夢裡的槍聲。」

  「你在做夢?」

  「白蘋怎樣還沒有回來?」

  「你好像很惦念她似的。」

  「就是你關門的聲音,我夢見白蘋應聲倒地了。」我說著。有一種異樣的感應,覺得白蘋的不回來有一點不好的兆頭。我說:「你以為她還沒有回來不會遇見什麼事麼?」

  「奇怪。」她說。

  「你也覺得奇怪麼?」

  「我奇怪的是我們的哲學家竟會這樣的迷信。」梅瀛子始終笑著,但是我的心可不安起來。我站起,走到窗口。我拉開厚重的窗簾,天色已經透亮,我打開窗望冬晨的街道,街上有零落的行人,但沒有車,我希望白蘋的車子這時候會飛來,但是並不。

  阿美送進茶點,我方才關窗回座。梅瀛子在為我倒茶,但我的思想在別處,我呆坐在那裡。忽然梅瀛子吸起煙,她把洋火在我面前一晃,她說:

  「你放心,白蘋就會回來的。」

  「那麼你是知道她去哪裡的了?」

  「我想你應當預先知道。」

  「她並沒有同我說過。」

  「還用她說麼?」梅瀛子說:「這時候誰先知道宮間美子的住處,誰就是一種功績。」

  「但這不是很容易知道的事麼?」

  「你怎麼去知道呢?」

  「啊,我還沒有告訴你,昨夜我在本佐次郎家裡與宮間美子同桌吃飯,飯後,我為伴沙菲回家一趟,所以沒有與他們同來,而宮間美子是同本佐次郎他們一起來的,明天一問不就得了麼?」

  梅瀛子忽然皺了一下眉,像沉思似的,她說:

  「在舞會裡你為什麼不說?」

  「我發現她就是宮間美子的時候,已經快散會了。」

  「這真是……」

  「而當時我已經找不著你們。」我補充著說:「你難道沒有看見宮間美子同本佐次郎他們同車走的嗎?」

  梅瀛子這時似乎很嚴肅,她靠在沙發上吸煙,並不理會我的話,半晌,她忽然望著我平淡地說:

  「不對,我想本佐次郎不見得會知道她確實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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