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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運動與國民革命


  ——為總理逝世二周年紀念作(一九二七年三月十五日)

  在總理逝世二周年的紀念日,有一事可告慰總理在天之靈的,就是農民運動,算有相當成績了。總理對農民運動第一次宣言:「本政府有督促全國國民加入國民革命運動之使命,而且特別之任務,尤在督促占全國國民大多數之農民使之加入國民革命運動。」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國民黨現正從事於反抗帝國主義與軍閥,反抗不利於農夫工人之特殊階級,以謀農夫工人之解放,質言之,即為農夫工人之奮鬥,亦即農夫工人為自身而奮鬥也。」可以說總理著作的革命真意義、真使命,至此才明白地向正軌進展。

  「非常之原,黎民所懼。」由革命民眾直接同反動軍閥搏戰,進而為民主勢力直接同封建勢力搏戰,搖撼軍閥政治的基礎,和帝國主義扶植以宰割殖民地的工具。舊觀念太深的人,以為破壞了古昔傳留下來的秩序,未免懷疑。懦弱者見了反帝國主義戰場上的急先鋒,橫行直撞,槍挑劍揮,不識何時可以終止,亦不免害怕起來。

  現在我們知道的;

  第一,打翻幾個舊軍閥巨頭,不算革命成功,尤不是革命目的,工農參加北伐,軍事上得到若干勝利,雖然表現了工農力量,只是打全國的大軍閥易,打各省的小軍閥難,打若干縣、若干鄉、若干村的小軍閥更難。「為政不難,不得罪於巨室。」這可見幾千年來的中國政權,全建築在所謂土豪劣紳的基礎上面,民眾壓在這基礎的底下,象孫行者壓在五臺山下,不到劫數圓滿,不能翻身。許多以救國救民號召的革命戰爭,都是在這基礎上面玩改朝換帝的把戲,就是辛亥把皇帝改作總統,打破家天下的歷史,然而一層層的封建階級,不僅未動搖,而且更加鞏固。未必無賢明領袖,眷念民瘼,只是力量薄弱,除非屈服於舊勢力,與之同化,則必身敗名裂為世戳笑。因為只在這基礎上面活動,其本身即賴此基礎的擁護方能存在,決不能做此基礎之反叛者,總理天縱之聖,而且又積四十年革命經驗,看透這重障壁,於是第一步「武力與人民合作」,使民眾透過此基礎(封建制度)奪取其上面之武力,此基礎失去武力擁護,而武力建築在民眾,絕對不須依賴此基礎方能存在,而後此基礎方有崩潰之可能。第二步廣大的工農群眾,實際擔任革命的主要工作,就是反抗不利於工人農夫之特殊階級,「即工人農夫為自身而奮鬥」,從新換過底,前者是人民幫助武力,打翻封建的最高統治,後者是武力幫助人民,或直是人民的武力,打翻封建的社會基礎,現在尤其是湖南,已到了這時候了。

  第二,革命不是單純的普通的軍隊力量,而是從民眾宣傳組織行動的進展中湧現的力量,這道理我們已看得明白。但如何能使久被壓迫屈伏慣了的農工,能夠起來負此使命。第一,須給工農以廣大自由權利,使其有發展組織及行動的可能;第二,須給工農以實際利益,使其知有發展組織及行動的需要,尤其是農民,其生活其思想,尚在古昔狀態,革命情緒,隱藏特深,好像初春嫩芽,不堪風雨,社會的舊勢力,又專好摧抑弱者。所以總理特別規定「農民協會之性質,為不受任何拘束完全獨立之團體」,「特許其在一定計劃之下,組織農民自衛軍」。「農民協會與其各級之各部,均有警告、抗告、以及代理地稅之徵收及解決地稅問題之權。」「農民協會對於橫暴官吏有請求罷免之權」。國民政府關於保護農運,亦有特殊規定,不如此不能使廣大的農民群眾團結起來發揮其力量,即不能打倒軍閥政治及帝國主義的侵略。至於工農的實際利益,不是「今王發政施仁」或者國民黨起來擔負這給民利益的責任所能做到的,那是仁政,不是革命,至多是工農要求改善待遇,不是工農參加國民革命。我以為要採用階級鬥爭的方式,——事實上也無法制止,因為在這現狀之下,國民黨及其所指導的國民政府,不是用單純的國家力量,來解決工農群眾衣食住行樂育諸大需要。只有發展工農自身力量,使作階級鬥爭,得到目前的迫切需要,——如減租、加薪、減稅等。而且於特殊階級手裡把政治經濟的支配權奪取過來,從前僅滿足個人欲望的,現在拿來為可能限度之建設,俾工農得到利益,大凡利益由自身奮鬥得來的,所謂「疏果之親植者其味彌甘」,因此必能保守勿失,尤其經過險阻艱難愈多,力量才愈有進步,愈會感覺革命的需要,而參加革命,保衛革命的熱誠,才得到真實的保障。

  于此有應說明的,階級鬥爭,與共產主義無關。世界的歷史,全是階級鬥爭的歷史,這是馬克思發明的定義。但是歷史上的鬥爭,有幾回是共產主義的鬥爭,現在各地工農鬥爭情形,是農工群眾要求生存實際利益,對壓迫者掠奪者的一種自然現象,不待人引導,也無能制止。壓迫者、掠奪者既是封建的特殊階級,那鬥爭自然以政治的為多,貪官污吏土豪劣紳地主民團,是鄉村底封建勢力,是軍閥的五官百骸,抗稅抗捐的經濟行動,就是給軍閥政治以致命打擊,可以說這個階級鬥爭,全是民主的鬥爭。

  第三,農民的鬥爭,特別是在湖南,因農協組織的積進,封建制度崩潰的速度加增,有些人以為這類糾紛,應從消極方面去疏導或制止。但是截至去年止,據省農民協會統計,關於經濟方面的,有83案;關於政治方面的,有60案。經濟方面如加租退佃,閉借閉糶,橫攤苛索,使農民生活不安。政治方面如團防之專橫,土豪劣紳之把持,徵收官吏之橫徵暴斂,使農民不堪其苦,這都是發生爭鬥的原因。至其壓迫方式:一、捏造謠言,說農民協會是遊民協會,是共產運動,是搗亂的匪黨,將來都是要殺頭的,說做農運的只圖自己利益,入農協的都要調去打仗。二、用種種威逼,如屠殺、拿拘、假借軍警勢力,團防勢力,宗族勢力,聯合土豪劣紳、流氓、地痞等勢力。三、破壞及掩飾的方法,如巧立名目引誘農民;賄買一部分人向官廳請願;挑撥農工間惡感;假託神道;收買農賊……農民方面,赤裸裸的要革命,要取得需要,也不客氣的同他肉搏起來,這些是鬥爭的形勢。我們看清雙方的陣腳,知道:(一)農民已經取得自由,若要不發生糾紛,除非剝奪其自由,任他永遠壓在地獄,任他做帝國主義的第一犧牲者,相信張作霖、吳佩孚若能永久宰製中國。雖然社會雜亂到萬分,決不會有農民反抗事實,因為馬上要進牢砍頭。現在自由了,糾紛如何能免。(二)一般人腦子裡裝著三代思想,不僅離世已遠的辮子先生,就是新人物甚至也懂得革命理論的,一到事實擺在面前,不覺觸動了潛伏的封建思想,說「這怕不好嗎」。土豪劣紳屠殺農民,一次至十、數十、百人,他們熟視無睹,一聞農民逮捕個把紳士,拿起短棍、梭標遊行,就伸著舌頭,「危險咧!」農民反抗事件與所受壓迫事件,雖不過幾分之幾,而已震驚殊俗了。(三)農民因受宣傳而有組織且擴大組織,勢力日漸膨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於是一切反動勢力,勾結失意官僚、土匪、團防形成一很大聯合,為防禦的反攻。可以說湖南的農村爭鬥,已由浪戰轉入整個的民主勢力與封建勢力激戰之時,形式自然愈益緊迫。

  第四,農民之反封建勢力,因為其利益與封建勢力絕對相反,封建階級的利益,在壓榨民眾,故其掌握政權。在如何消蝕其反抗,增加其勞動,農民如果掌握政權,那不僅減除痛苦而在利用政權以增進相互間之利益。事實告訴我們,農民的政治能力和思想,實遠出於士紳之上,因為他們有許多實地經驗,為長衣先生讀書先生所不知道,而且剛腸無他,沒有威逼利誘可淆惑其聞聽。據我所知,各地農協組織後,最大之成功,即為土匪絕跡,富家雖覺得農民可畏,然而以前奔走蕩析,今得樂業安居。第二,詞訟減少,汙吏胥蠹劣紳一縣不下千百,都是賴詞訟為生,農民終歲勤勞,偶因口角,若輩即來唆使,「嗇於身者不能不豐於訟」,甚至於殺身亡家。自農民起來提出「打倒土豪劣紳」口號,訟源絕了。訟件乃減至十分之九以上。第三,禁絕煙賭,尤其是煙,自趙恒惕開禁,吸食之風,盛於清末。現在有農協組織地方,均厲禁煙,凡農民之所禁,無論何人,不敢違犯,因為他們不受賄,不講情。第四,許多地方已自動的組織清算委員會,鄉務委員會……將土豪劣紳的錢修治鐵路。尤其是官吏,在有農協地方,絕不敢貪污,……這些不過略舉農民的能力,在正同封建勢力作戰緊急時候,已有如許成績。

  上面拉雜寫來,看見農民運動發展,同國民革命的進步為正比例。可以說農民運動,是國民革命的基礎,在今天紀念總理,當認識總理給予我們的工農政策,是革命的惟一出路,大家循此前進罷!

  (載1927年3月15日《湖南民報》署名:覺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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