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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三年十月


  十月二日晴

  接靄女信並抄三七年初次以詩代信的詩。因記不全了,囑其抄來,錄下(略——編者注)。

  十月七日晴

  昨天延安市在議會議場開反漢奸特務大會,準備開五天。

  上午參加大會,下午未去。

  延市府佈告有:「……慶父不去,魯難未已」句,恐誰也看不懂。寫文是件難事。從前的說法:作不容易,看也很難,越好的文,識者越少。現在,文字的評價,應是越為大眾所賞識,能看懂,就越能算作好文。每個人能聽懂,喜念的作品,現在尚少,能得到較多的人讀懂記住,已是可貴。但如搬老古董,新的學生和識字而未多讀書的人都不明其妙,那就最好收起,不要拿出來。

  關於養豬

  邊區豐衣足食的生活,一天天向前進,養的豬也不少了,但總感到肉不足。市場上不管殺多少豬羊,一早晨就搶買光。而且豬也太小,百把斤大豬很少見,三四十斤就夠得上殺了。在我的故鄉,這樣的豬,屠場不殺,殺了沒人買,太沒膘了,要有兩寸上下的膘,才夠資格。

  豬種怕也有關係,肯長的豬相,要耳大、嘴短、肚大、身長、毛稀、腳不盤。我這裡有只肥豬,如果架子大,照它的膘,應有百幾十斤大秤,但實際恐還不夠九十斤,這就是身短、架子小限制了它。不過我以為這裡的豬,主要是飼養關係,飼養改善,不僅豬肥利亦多,且可逐漸改變豬的體格。

  亂跑的豬不會積膘的,吃的養料在跑中消耗了。所以豬必須關在圈子裡(小豬例外)。不僅為了衛生,保持戶內外的清潔,要圈;為了積肥料——豬糞是某種蔬菜好肥,要圈;為了不使豬拱壞菜園,咬傷作物,要圈;而且為了豬的生長,非有圈不可。豬圈的方向要向陽一些,使太陽曬得到,保持一定的溫度。要有頂棚、土牆以避風雨。圈內分兩層:一層近門,墊高些,鋪以幹土,冬天加上墊草為睡的地方;一層低些,拉屎尿的地方。兩層相接處,砌以石頭。豬是愛潔的,不肯把屎尿拉在睡的地方,有時滾在污泥裡,那是熱的原故。十天半月把睡處打掃一次出糞,這樣豬就舒適,不會生病。

  圈內豬多或買進生豬,不免打架,可以教得轉。聽得豬打架,就拿鞭子去打罵,似乎它是知道你打罵是為著甚,一兩天就好了,也有豬亂拉屎尿的,那就於餵食後,趕到拉屎尿的地方,幾次就成了習慣。

  飼豬要料,但主要是人所棄置的料,而不是要大費糧食。菜園裡丟棄的菜葉、磨坊裡風出的糠皮,廚房裡的剩菜剩飯潲水,是豬的好飼料。似乎這裡尚沒好好利用。試到菜園一看,白菜葉、蘿蔔葉、萵筍葉,甚至於瓜,填滿了畦溝,磨子旁堆積著夾有碎米的糠,只要你肯去拾取,一時是用不盡的。還有野生的菲菲草粟(即莧菜),隨處都有。

  豬食要煮得好,豬八戒吞神仙果囫囹下去的,豬正是這樣,雖有牙齒不會咀嚼,要煮得很爛,使易消化;用手抓調,把裡面不好的爛東西取去,免刺傷它的胃管。煮時先把菜葉、剩飯煮爛,再加進糠屑又煮,比人吃的飯要久煮到一倍以上的時間。可以利用灶上的餘火——如是燒炭的話再加上一些炭。喂時用潲水調,如煮的食已冷,燒熱潲水去調。總之,要冷熱適宜,吃冷了,油上常結水珠,吃熱了常結血珠,都於結油有妨礙。

  豬食的好壞要經常,不可一頓好一頓壞,一頓冷一頓熱。在擴大它的架子時,不要喂得太好,這時主要它吃的多,使它的肚皮放下。到要喂肥時才加料。

  我們的足食,不止吃的飽而且要吃得好。所以養豬必得特別注意。這裡有充分的養豬條件——飼料多(西米到處可種,比南方的蕃薯藤要好)。五個人喂一隻豬不成問題,應該五個人喂一隻肥豬(小豬不計),不僅要肉夠吃,而且要油夠吃,大家吃豬油,騰出植物油做其他的用。

  一個人專門養豬可以養肥豬二十頭以上(小的在外),每頭每月長肉八斤(大秤),一月可得一百六十斤,每斤連油值價五百元,共八萬元,而所費的本錢,只是一點柴炭,其他都是廢物利用,不化錢的。

  要把養豬的利益和養豬的方法,普遍到每個農家去,附帶養出肥豬來,都能吃到肥豬肉與肥豬油。

  古人說不要殺不中殺的豬、牛、羊,「不中殺」是指沒有養大。這裡的豬應該有七、八十斤大秤肉才算中殺,豬大肉肥油厚,比殺小豬有利得多。

  飼養改良,豬的體格也會隨著改變,即令還沒找到新的種。還有養母豬和兒豬要注意:「狗看爺種,豬看娘種」,畜母豬定要選好的兒草豬才畜。兒豬的飼法須講究,我鄉有以出兒豬著名的地區,也有以養兒豬出名的家,幾十裡、幾百里的人,都到那地區,到那地區又要到某某家去買兒豬。的確,那兒豬是養得好——活潑茁壯,皮薄毛細,因為它易長,所以都願買。

  養母豬、兒豬,各單位的生產科人員要研究,專靠買豬來養,是不大合算的。

  十月八日晴

  下午開學習會,準備明天開始學習抗戰以來的文件。

  十月九日晴

  開始閱讀文件。

  十月十日晴

  第三十二周年國慶日,辛亥年武昌起義是夏曆八月十九日。到九月初一長沙起義,我時在荷花池商業師範講習所,起義軍由校門前過往劫軍裝局。情景如昨,而革命仍未成功,可喟也。

  今晨作一怪夢,在開科場,考秀才,我和叔衡赴考了,正在點名,我和叔衡往院旁蹓躂,及返,名已點完,裡面已嗡嗡然。我至點名處,有兩禮房在,我告訴他我的名字,又問甚麼題目,答似是:「其至爾力也,其中非而力也」句,但字音不象,我要他寫把我,他用鉛筆寫在爛報上,仍看不清。我想我反正不做文章,只寫首詩就出來,何必問題。「給卷子我!」「已給你了!」我伸開手給他看,這位禮房就去填卷上名字,字寫得很好。想是以前做禮房的,發已全白。想贈他一詩,只得一句:「又逢仙子下凡來」,即醒。——叔衡還在門外似等我進去,他要來開頑笑。醒時足成云:

  官門長閉鎖青苔,重話當年事可哀。

  遞粉傳脂渾忘卻,又逢仙子下凡來。

  十年前蔣介石頑過科舉把戲,從做舊禮房的問來許多儀式,也許又要來一套吧!他的選舉條例的被選人,考試及格是鄉縣議會的一條資格。

  看文件,做筆記。

  十月十一日

  吃豬血,是補血的。照王旅長計算:一隻連頭腳重一百一十斤的肥豬,得豬血二十五斤(純血加十分之八的水和約四兩食鹽即凝結成豆腐一樣),依豆腐價格每斤二十五元,得六百二十五元,約占全豬殺制後的價值百分之一點五(全值四萬二千一百二十五元),合肉二斤九兩八錢(每斤收計)。

  延安市每天殺豬羊若干,沒有血賣,沒有人吃血。邊區政府殺坊月殺豬六十頭、羊若干頭(羊血同樣可吃),有些豬較小,不能有這多血,打個對折,每豬十二斤半血,六十頭得血七百五十斤,值一萬八千七百五十元。

  豬血用極緩的火燒熟(我鄉叫「緊」),火大就老了,不好吃。炒吃時燒紅油,血片下去即放水,黏鍋即焦,味苦。或先燒滾湯,然後把血片下去。伴豆腐加辣子、蔥等也好。

  上午看文件,作筆記。

  下午參加政務會,師哲繼續報告。

  十二、十三、十四日均開小型的高幹會。

  十月十四日晚參加政務會。

  十月十五日晴

  看文件,草禁糧出境佈告。前作六言韻語,後說要用白話,寫了又失去,今天補寫。

  本院內生產小組喂豬,今天為改組,三個出力的人,本人當一萬元,又各出本一萬元,其他入本而不出勞力的,只將本算利,即不出力的人的股本折半算利。這樣可發揮勞動的量,利又普及。三個出力的王定國、高世文、王明章,陳達良可能參加。

  前守大禮堂的劉殿忠自醫院歸,對生活還滿意——現仍吃病號飯。劉,山東人,年六十三,二十一歲當兵,他說:拖槍來紅軍的,還帶了一班人。「劉志丹如在,我還要好些」。他不想回去,「家裡沒有甚麼」。

  中國字定要改拼音。已有許多字,經常被人念錯音,雖通者不免。因為「形聲相益」,有許多字不是照那「聲」的,於是就念錯了,誰有工夫字字去考證?你念這音,我念那音,音不一致,遂聽不懂。

  十月十七日陰雨

  參加西北局的財經座談會。

  十月十八日晴

  看文件。

  十月十九日晴

  上午看文件,下午參加政務會,散會將十一時了。

  法幣和邊幣比價,牌價一與二二,黑市有至一與五六,甚至九者。

  原因是黑白二物統銷不密,致銀行不能掌握全部或大部外匯,加以破壞份子作祟所致。擬在一二月內做到消滅黑市。

  十月二十日晴

  上午看文件,下午羅、馬專員來談司法工作。

  要制出適合於邊區的單行條例,須於司法的經過中吸收經驗,憑空是制不出來的。司法人員要在工作中訓練,外來法律學生在沒和邊區實際結合之前,是教條;在未總結邊區司法經驗之前辦司法訓練班,也是教條。

  今年生產熱潮,許多機關或個人都有錢了。大家都不願藏紙票(不論法幣、邊幣),要買成物品,有的消費,有的儲藏。紙票流通很快,而市面貨物供不應求。這當然是好現象。

  十月二十二日陰雨

  上午柳湜同志來談一整午,下午休息。

  十月二十二日晴

  看政府屠宰房材料,殺坊負責人劉積禮同志經驗:

  估計豬的斤兩,要看架子大小,看喂的時間,看「老茶」不老茶。架子大,喂的時間長,殺下來的肉「攀秤」,一般是「夾板子豬」(背肚一樣寬)殺出肉。破裂子豬(和夾板子相反)殺不出肉。當然,看肥瘦是重要條件,現在豬油價高,估肉還要估油。估油要看豬的毛色,肚子大小,平時臥的地方:毛色光亮的油多,乾燥的油少,肚不大而肥的油多,肚大不肥的油少;平時臥在土內的油多,臥在柴草內的油少(劉說:臥在麥草內拔油)。還有一種豬背上著一層黑,摸去粘手,叫「走油豬」,油一定少。

  豬的耳大嘴短,肥粗高,前後骨骼平,看來健壯和畫下的一樣,是肯長的豬。豬長靠二、八、三、九月,氣候過熱、過冷長得慢。

  遊南泥灣。十月二十五日午前十一時,林、賀、柳、霍、姜、唐、我及警衛人員等乘車往南泥灣,午後四時到達,寓中管局休養所,毛、彭、任已先在。二十六日至金盤灣九旅旅部。二十八日至九龍泉九團團部。二十九日歸,便道參觀炮兵團團部及南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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