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警予·游嶽麓記

游嶽麓記

　　久雨新霽，形神頓適。側聞高等師範有運動會之舉行，二三子簇簇然謀曰：高等師範，校于嶽麓，其趾為嶽麓書院之遺，而嶽麓名山也。岳麓書院為吾國古昔四大書院之一，有宋大儒朱子講學之地也。流風未艾，賢哲代有，雖在湘省，其實不啻吾國精華之萃焉。昔太史公周覽天下名山大川，與燕趙間豪傑交遊，無遠弗至。今吾儕幸生賢人之鄉，躬際勝地，安可不一往瞻覲，跡其精神之所在而自壯耶。乃皆與其徒屬行。且涉且陟，出自卑亭，而閎宇倚山，簷牙高啄，高等師範，已畫然在望。暨吾輩至，則黔首累累，蠕然如蟻動。環而觀者，無慮數千百人。而出場運動，已數十餘次矣。場頗廣大，極目望不見邊涯，容數百千人若亡有人。吾輩駐其場所之一隅，遠未能明視。而其武術，如擲鐵餅之類，雅所未聞見。遙望十許人，跐蹈場中，手長皮帶，而左右上下其量之，唱曰若干碼、若干碼。

　　于時更有旋轉其身而擲黑色圓塊者。意謂其將有所為，而不知其即擲鐵餅也。諸如此類，不勝數。惟觀賽跑則絕詳。每七、八人或九、十人一次，疾走繞場三、四周，約七八百碼。始則互相先後，往往初列前茅者終多落後，而奪紅旗輒為第三、四之人，而相隨最後者尤莫能與焉。蓋初列前茅者志得氣浮，精力已暴，故奮於始而亦疲於終；相隨最後者去人太遠，則委頓而到底無能為振；惟第三、四之人，用力不猛不隨，養勇蓄銳，如鷙鳥之斂其威，最後一奮，故常出人意表而不可與京。嘻，人之成業，亦何以異斯也。數周既竟，則頭二三名往往多人挾持以行，往往距旗數武不省人事，有一人僵臥地上，良久乃稍動，數人挾持徐行場周，良久乃稍有生氣。如此激烈，究竟合於運動目的否，茲姑不論。第處此國家陵夷，學絕道喪之際，誠易其賽跑之心瘁力以致之，以拯其國家之陵夷，而側之人哀其力之將瘁而不能致也，則為之扶翼，則吾國其庶幾乎。誠易其賽跑之心，瘁力以致之，以拯其學之絕，道之喪，則學也道也，其庶幾乎！則吾國，其庶幾乎！

　　頃之，其校賜餐，遂入內進食。不知其為頭門與二門與，有聯一楹曰：惟楚有材，于斯為盛。今何時乎，才乎才乎，其盍興乎。餐罷，日已向暮，為之悵然。撫古松柏，低徊留之而不忍去，蓋古跡乃未睹其什一也。黃先生曰：諸生其有遺思與，行休矣，事難卒窮。翰臣劉先生方編湖南先賢錄，帙成，諸生取而終日諷詠之，以索其神可也。行休矣，何必斯。因喟然曰：鼎革而後，吐棄先德，輕蔑陳跡，其故實亦漸漸亡矣。今校長吳雁舟先生始理而尊之，諸生初進所見橫匾名山壇席四大字，是即先生起而複之于泥塗亂草中者也。嗟夫，學絕道喪，滄海橫流，發揚先緒，以茂其德，封而植之。既生於斯，當無玷斯，吾于斯遊乃重有慨矣。唯人之情，每勤始而懈終。因物興感，其誰無之。志於此，以觀其異日而自勵雲。

　　時民國四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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