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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北京——上海
  (1937年5月4日發)

  軍:

  昨天又寄了一信,我總覺我的信都寄得那麼慢,不然為什麼已經這些天了還沒能知道一點你的消息?其實是我個人性急而不推想一下郵便所必須費去的日子。

  連這封信,是第四封了。我想那時候我真是為別離所慌亂了,不然為什麼寫錯了一個號數?就連昨天寄的這信,也寫的是那個錯的號數,不知可能不丟麼?

  我雖寫信並不寫什麼痛苦的字眼,說話也盡是歡樂的話語,但我的心就象被浸在毒汁裡那麼黑暗,浸得久了,或者我的心會被淹死的,我知道這是不對,我時時在批判著自己,但這是情感,我批判不了,我知道炎暑是並不長久的,過了炎暑大概就可以來了秋涼。但明明是知道,明明又作不到。正在口渴的那一刹,覺得口渴那個真理,就是世界上頂高的真理。

  既然那樣我看你還是搬個家的好。

  關於珂,我主張既然能夠去江西,還是去江西的好,我們的生活也沒有一定,他也跟著跑來跑去,還不如讓他去安定一個時期,或者上冬,我們有一定了,再讓他來,年青人吃點苦好,總比有苦留著後來吃強。

  昨天我又去找周家一次,這次是宣武門外的那個橋,達智橋,二十五號也找到了,巧得很,也是個糧米店,並沒有任何住戶。

  這幾天我又恢復了夜裡駭怕的毛病,並且在夢中常常生起死的那個觀念。

  痛苦的人生啊!服毒的人生啊!

  我常常懷疑自己或者我怕是忍耐不住了吧?我的神經或者比絲線還細了吧?

  我是多麼替自己避免著這種想頭,但還有比正在經驗著的還更真切的嗎?我現在就正在經驗著。

  我哭,我也是不能哭。不允許我哭,失掉了哭的自由了,我不知為什麼把自己弄得這樣,連精神都給自己上了枷鎖了。

  這回的心情還不比去日本的心情,什麼能教了我呀!上帝!什麼能救了我呀!我一定要用那只曾經把我建設起來的那只手把自己來打碎嗎?

  祝好!

  榮子 五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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