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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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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蚊蟲繁忙著】 她的女兒來了!王婆的女兒來了! 王婆能夠拿著魚竿坐在河沿釣魚了!她臉上的紋褶沒有什麼增多或減少,這證明她依然沒有什麼變動,她還必須活下去。 晚間河邊蛙聲振耳。蚊子從河邊的草叢出發,嗡聲喧鬧的陣伍,迷漫著每個家庭。日間太陽也炎熱起來!太陽燒上人們的皮膚,夏天,田莊上人們怨恨太陽和怨恨一個惡毒的暴力者一般。全個田間,一個大火球在那裡滾轉。 但是王婆永久歡迎夏天。因為夏天有肥綠的葉子,肥的園林,更有夏夜會喚起王婆詩意的心田,她該開始向著夏夜述說故事。今夏她什麼也不說了!她偎在窗下和睡了似的,對向幽邃的天空。 蛙鳴振碎人人的寂寞;蚊蟲騷擾著不能停息。 這相同平常的六月,這又是去年割麥的時節。王婆家今年沒種田。她更憂傷而消默了!當舉著釣竿經過作浪的麥田時,她把竿頭的繩線繞起來,她仰了頭,望著高空,就這樣睬也不睬地經過麥田。 王婆的性情更惡劣了!她又酗酒起來。她每天釣魚。全家人的衣服她不補洗,她只每夜燒魚,吃酒,吃得醉瘋瘋地,滿院,滿屋地旋走;她漸漸要到樹林裡去旋走。 有時在酒杯中她想起從前的丈夫;她痛心看見來在身邊孤獨的女兒,總之在喝酒以後她更愛煩想。 現在她近於可笑,和石塊一般沉在院心,夜裡她習慣於在院中睡覺。 在院中睡覺被蚊蟲迷繞著,正像螞蟻群拖著已腐的蒼蠅。她是再也沒有心情了吧!再也沒有心情生活! 王婆被蚊蟲所食,滿臉起著雲片,皮膚腫起來。 王婆在酒杯中也回想著女兒初來的那天,女兒橫在王婆懷中: 「媽呀!我想你是死了!你的嘴吐著白沫,你的手指都涼了呀!……哥哥死了,媽媽也死了,讓我到那裡去討飯吃呀!……他們把我趕出時,帶來的包袱都忘了啦,我哭……哭昏啦……媽媽,他們壞心腸,他們不叫我多看你一刻……」 後來孩子從媽媽懷中站起來時,她說出更有意義的話: 「我恨死他們了!若是哥哥活著,我一定告訴哥哥把他打死。」 最後那個女孩,拭幹眼淚說: 「我必定要像哥哥……」 說完她咬一下嘴唇。 王婆思想著女孩怎麼會這樣烈性呢?或者是個中用的孩子? 王婆忽然停止酗酒,她每夜,開始在林中教訓女兒,在靜的林裡,她嚴峻地說: 「要報仇。要為哥哥報仇,誰殺死你的哥哥?」 女孩子想:「官項殺死哥哥的。」她又聽媽媽說: 「誰殺死哥哥,你要殺死誰……」 女孩子想過十幾天以後,她向媽媽躊躇著: 「是誰殺死哥哥?媽媽明天領我去進城,找到那個仇人,等後來什麼時候遇見他我好殺死他。」 孩子說了孩子話,使媽媽笑了!使媽媽心痛。 王婆同趙三吵架的那天晚上,南河的河水漲出了河床。南河沿嚷著: 「漲大水啦!漲大水啦!」 人們來往在河邊,趙三在家裡也嚷著: 「你快叫她走,她不是我家的孩子,你的崽子我不招留。快——」 第二天家家的麥子送上麥場。第一場割麥,人們要吃一頓酒來慶祝。趙三第一年不種麥,他家是靜悄悄的。有人來請他,他坐到別人歡說的酒桌前,看見別人歡說,看見別人收麥,他紅色的大手在人前窘迫著了!不住的胡亂的扭攪,可是沒有人注意他,種麥人和種麥人彼此談話。 河水落了,卻帶來眾多的蚊蟲。夜裡蛤蟆的叫聲,好像被蚊子的嗡嗡壓住似的。日間蚊群也是忙著飛。只有趙三非常啞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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