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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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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招呼住她,但又沒有什麼事情,竟這樣地看著王小姐走遠了。藍色的雨衣,配著藍色的雨傘,是很深沉的顏色。馬伯樂看著她轉彎了,才自己走他自己的路去了。 第二天,馬伯樂照樣去買了「未必居」的包子來。本來覺得不餓,打算不去買了,但是幾個孩子非拉著去買不可。他想既然成了習慣,也就陪著去了。可是買回來,他並沒有吃,他把衣裳用刷子刷了一刷就走出去了。 等他回來的時候,小雅格手裡還拿著兩個包子說: 「爸爸,這是你的。」 下半天馬伯樂又出去了。太太以為他又是到蛇山上去喝茶,讓他把小雅格帶著,覺得在家裡鬧。馬伯樂沒有帶就走了。 他到王家來了兩次,似乎王小姐都不在家。本來他自己也不承認是來找王小姐的,於是就在客廳裡坐著,陪著王老太太談了一些時候。談得久了一點,他就站起來走了。 到了晚上,他又來了,恰巧客廳裡邊沒有人,說是王老先生和王老太太都出去了,說是過江去看漢戲。 馬伯樂於是問: 「大小姐在家吧?」 馬伯樂到王家來,從來沒有單獨請問過她們的大小姐。於是那女工好像受了一驚似的,停了一停才說: 「我去看看。」 一出了客廳的門,那女工就在過道裡問著一個小丫環: 「大小姐說是跟老人家去看戲,去了沒有?」 那毛頭小丫環還沒有張開嘴,大小姐就從那棗紅的厚門簾裡走出來。她是出來倒水的,手裡還拿著一個茶杯。顯然她是在床上躺著的,頭髮有些亂了,領子上的鈕扣開著,而且穿著拖鞋。 「你們嚷嚷什麼?老太太一出去,你們這回可造反啦。」 她們說: 「不是,馬先生找你。」 她想是什麼馬先生呢?她問: 「電話嗎?」 女工說: 「在客廳裡。」 王小姐把杯子放下了,放在了門旁的茶桌上。回頭往客廳一看,從那門簾的縫中她看見了馬伯樂。 她說: 「保羅!」 因為她受了一點驚,她就這樣說了出來。她本想回到房裡去,把頭髮梳理一下,或是穿上一雙鞋子,但是都沒有做到,只把領子上的鈕扣扣上了就向客廳裡走去。因為她分明看見了,保羅從那開得很大的門簾縫中早就看見她了。又加上近來她認為一個女子太斯文了是不好的,於是就大大方方地走近客廳去。 馬伯樂看她來得這麼痛快大方,就指著長桌上正在打開著一本書說: 「這書我看過的,很好,翻譯的也不壞。」 王小姐把書拿到手裡,合上了,看了看那封面: 「不錯,是我借來的,還沒有看完。」 於是就放在一邊了。 馬伯樂說: 「我打算借幾本書看,你手頭可有什麼書嗎?」 王小姐說: 「我亂七八糟有一些,你要看一看嗎?」 王小姐帶著馬伯樂就到她自己房裡來。一邊走著一邊說: 「一個人不讀書是不行的。」 馬伯樂也說: 「中國人,就是中國人不讀書。全世界上的人,哪國人不讀書?」 等進了那小房間,馬伯樂還說著: 「人家外國女人,就是到公園去,手裡也拿一本書。一邊哄著孩子一邊看書。」 「真是不同啊,咱們中國人太落後了。一出了學堂的門,誰還念書呢!念書的真是傻子。」 王小姐的屋裡非常乾淨,書擺在窗臺上。他們先去看了看那書,馬伯樂隨意選了幾本而後才坐下來。校到這 王小姐坐在沙發上,讓馬伯樂坐在鏡臺前邊的那只小凳上。 這屋子很好,就是小了點,初一看來好像一個模型似的,但也正因為它小,才有一種小巧玲瓏的趣味。 他們沒有談什麼就又回到客廳裡去了。在客廳裡講了一番武漢大學的情形,講了各位教授。還有一個笑話,其中就有這麼一位教授,對學生們說亡了國不要緊,只要好好地念書…… 他們談得很愉快的,似乎他們是在社交的場合中似的,只是彼此尊敬,而不能觸到任何人的情感的一面。 女僕隔一會獻一杯茶來。他們二位就都像客人似的坐在那裡,或者以為這二位就都是這家的主人,一位是少爺,一位是小姐。 談到九點多鐘,馬伯樂才走了。 二位老人家去看戲,還沒有回來。 王小姐想寫兩封信,但都沒有寫成,就倒在床上睡了。睡了一些時候,也沒有睡著,就聽母親回來了。經過了客廳走到她自己的房裡去了。很有意思的,她一邊走著一邊說那漢戲的丑角怎樣怎樣不同,鼻子上的那白色也抹得稀奇哩! 王小姐是關了燈的,因為有月亮,屋裡是白亮亮的。夜裡不睡,是很有意思的,一聽聽得很遠,磨盤街口上的洋車鈴子,白天是聽不見的,現在也聽見了。夜裡的世界是會縮小的。她翻了一個身,她似乎是睡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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