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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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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替身」的那天,團圓媳婦的婆婆為著表示虔誠,她還特意地請了幾個吹鼓手,前邊用人舉著那紮彩人,後邊跟著幾個吹鼓手,嗚哇噹、嗚哇噹地向著南大土坑走去了。 (那景況說熱鬧也很熱鬧,喇叭曲子吹的是句句雙。說淒涼也很淒涼,前邊一個紮彩人,後邊三五個吹鼓手,出喪不像出喪,報廟不像報廟。 (跑到大街上來看這熱鬧的人也不很多,因為天太冷了,探頭探腦地跑出來的人一看,覺得沒有什麼可看的,就關上大門回去了。 (所以就孤孤單單的,淒淒涼涼在大土坑那裡把那紮彩人燒了。 (團圓媳婦的婆婆一邊燒著還一邊後悔,若早知道沒有什麼看熱鬧的人,那又何必給這紮彩人穿上真衣裳。她想要從火堆中把衣裳搶出來,但又來不及了,就眼看著讓它燒去了。 這一套衣裳,一共花了一百多吊錢。於是她看著那衣裳的燒去,就像眼看著燒去了一百多吊錢。 (她心裡是又悔又恨,她簡直忘了這是她的團圓媳婦燒替身,她本來打算念一套禱神告鬼的詞句。她回來的時候,走在路上才想起來。但想起來也晚了,於是她自己感到大概要白白的燒了個替身,靈不靈誰曉得呢!) 八 後來又聽說那團圓媳婦的大辮子,睡了一夜覺就掉下來了。 就掉在枕頭旁邊,這可不知是怎麼回事。 她的婆婆說這團圓媳婦一定是妖怪。 把那掉下來的辮子留著,誰來給誰看。 看那樣子一定是什麼人用剪刀給她剪下來的。但是她的婆婆偏說不是,就說,睡了一夜覺就自己掉下來了。 (於是這奇聞又遠近地傳開去了。不但她的家人不願意和妖怪在一起,就是同院住的人也都覺得太不好。) (夜裡關門關窗戶的,一邊關著於是就都說:「老胡家那小團圓媳婦一定是個小妖怪。」) 我家的老廚子是個多嘴的人,他和祖父講老胡家的團圓媳婦又怎樣怎樣了。又出了新花頭,辮子也掉了。 我說:「不是的,是用剪刀剪的。」 老廚子看我小,他欺侮我,他用手指住了我的嘴。他說:「你知道什麼,那小團圓媳婦是個妖怪呀!」 我說:「她不是妖怪,我偷著問她,她頭髮是怎麼掉了的,她還跟我笑呢!她說她不知道。」 祖父說:「好好的孩子快讓他們捉弄死了。」 過了些日子,老廚子又說:「老胡家要『休妻』了,要『休』了那小妖怪。」 祖父以為老胡家那人家不大好。 祖父說:「二月讓他搬家。把人家的孩子快捉弄死了,又不要了。」 九 還沒有到二月,那黑忽忽的,笑呵呵的小團圓媳婦就死了。是一個大清早晨,老胡家的大兒子,那個黃臉大眼睛的車老板子就來了。一見了祖父,他就雙手舉在胸前作了一個揖。 祖父問他什麼事? 他說:「請老太爺施捨一塊地方,好把小團圓媳婦埋上……」 祖父問他:「什麼時候死的?」 他說:「我趕著車,天亮才到家。聽說半夜就死了。」 祖父答應了他,讓他埋在城外的地邊上。並且招呼有二伯來,讓有二伯領著他們去。 有二伯臨走的時候,老廚子也跟去了。 我說,我也要去,我也跟去看看,祖父百般地不肯。祖父說:「咱們在家下壓拍子打小雀吃……」 我於是就沒有去。雖然沒有去,但心裡邊總惦著有一回事。等有二伯也不回來,等那老廚子也不回來。等他們回來,我好聽一聽那情形到底怎樣? 一點多鐘,他們兩個在人家喝了酒,吃了飯才回來的。前邊走著老廚子,後邊走著有二伯。好像兩個胖鴨子似的,走也走不動了,又慢又得意。 走在前邊的老廚子,眼珠通紅,嘴唇發光。走在後邊的有二伯,面紅耳熱,一直紅到他脖子下邊的那條大筋。 進到祖父屋來,一個說:「酒菜真不錯……」 一個說:「……雞蛋湯打得也熱乎。」 關於埋葬團圓媳婦的經過,卻先一字未提。好像他們兩個是過年回來的,充滿了歡天喜地的氣象。 我問有二伯、那小團圓媳婦怎麼死的,埋葬的情形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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