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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不！大哥，我一個人不敢去，還是我們三個人一同轉去吧。誰叫我們吃了人家的窩窩頭，喝了人家的水，我們不能看到人家活活地死在那個村子裡呀！」

　　想不到金華還能說出這麼有理智，也有感情的話來。王國安和李順毫不猶豫地向後轉，朝著來的方向走去。

　　他們默默地走著誰也懶得說話，只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在打破這死一般的沉寂。

　　天色越來越暗了，他們的心也越來越沉重了，一群烏鴉拍著翅膀從他們的頭上飛過，金華仰起頭來，對著天空，又吐了一口唾沫，他邊走邊唱著：

　　「老鴉叫四方，有難別人當，別人當不起，四兩胡椒四兩薑，炒著老鴉噴噴香。」

　　也許是害怕天黑的緣故，所以他們都加緊了腳步，走得特別快，不到半小時，便走到王家寨，金華像打了勝仗，回到了自己的家裡一般高興，他用跑步，先到了王姑娘的門口，只見大門緊閉，敲了很久，也聽不到裡面有半點聲音。

　　「王姑娘，王姑娘，快開門呀！我們來接你了！」

　　貼著耳朵一聽，仍然沒有回聲。

　　「王大哥，李二哥，快來呀，我怎麼也叫不開門？」

　　金華急得滿頭大汗，拚命地用雙手拍著門。

　　「得了，你這麼粗野還行嗎？你得好好說明白，不要亂打門，把王姑娘嚇壞了。」

　　王國安忙把金華拉開，自己用嘴巴對著門縫裡輕輕地說：

　　「王姑娘，我是王國安，我們是剛才在這裡吃窩窩頭的，我們還替你埋了你的爸爸，媽媽，哥哥，嫂嫂，你不是要跟我們走嗎？現在我們都轉來了，你出來跟我們一塊兒走吧。」

　　門裡仍然沒有聲音。

　　「難道是睡覺了嗎？」

　　李順和金華都等得不耐煩了，他們就大拍起門來。

　　「二哥，你站著，我踏著你的肩膀，從牆上爬進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金華說。

　　「好的，你進去，可得先開大門，免得有什麼壞人在裡面，他會傷害你的。」

　　李順立刻站到牆邊來了。

　　「不怕！」

　　金華縱身一跳，只聽得噗地一聲，他並沒有先開門，便大嚷起來：

　　「啊呀！不得了！不得了！王姑娘吊死了！」

　　李順來不及等金華開門，也從牆上翻了過去，只見王姑娘用繩子吊在那東屋的屋樑上，他連忙先把繩子解下，再去開門，把王國安放進來。摸摸屍體，已經僵硬冰冷了！舌頭並沒有吐出多長，滿臉是烏黑的，金華嚇得站在一邊不住地發抖。

　　「唉……」王國安深深地長歎了一聲，默默地找出方才用過的鋤頭和鏟子出來，含著淚，在那一對老夫婦的墳堆左邊，又開始挖第三個坑。

　　「不要馬虎，挖深一點，小心狗來吃王姑娘。」

　　王國安帶著淒涼的調子說著，金華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他又像自言自語，又像在埋怨誰似的說道：

　　「唉！剛才我們帶她一道走就好了，是我們害死她的。對不起她，唉！我們真對不起她！」

　　「廢話，誰知道她會上吊呢？」

　　李順也很生氣似的回答他。

　　「得了，快不要吵了，趕快挖吧，埋好了，我們還要趕路呢！」

　　王國安的淚，忍不住像小雨點似的灑在土裡，這最後一座新墳，挖得特別深，築得特別結實，他們丟下鋤頭和鏟子，對著這三堆凸起的新墳，默默地祈禱，祈禱他們在黃泉之下的幽靈平安。

　　天，完全黑了，又是一陣冷風吹來，他們三個人同時打了一陣寒噤。

　　金華站在方才發現那個冒煙的煙囪的山坡上，癡癡地望了好一會，什麼也看不見，只是一片黑暗，心裡感到無限的淒涼。

　　「看不見路了，大哥！」

　　「看不見路，也得走呀！走完了黑夜，就是黎明！」

　　他們懷著滿腔的悲憤，默默地在黑暗中又摸索著走過了杏花穀，越過了高家村，直向那條小河對面國軍的遊擊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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