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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金華一面說著，一面向王國安、李順他們招手，小姑娘對於這三位不速之客，起初似乎有一點感到驚訝，後來望著他們善良的面孔，聽到金華那種近乎哀憐懇求的聲音，她判斷來的，一定不是那些粗暴野蠻的老八路，她把客人迎進了北屋坐著，自己便往西屋燒火去了。

　　「姑娘，請問這是什麼村莊？您貴姓？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王國安怕金華跑去廚房隨便亂說，所以特地自己先去和小姑娘談談。

　　「我們這兒叫做王家寨，住在這個村子裡的人，大半都姓王，我叫王桂香，家裡什麼人也沒有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為什麼不離開這裡呢？」

　　「唉！說來話長，等下慢慢談吧。你們一定餓得很難受了，讓我快點把這籠窩窩頭蒸熟吧。」

　　桂香說到逍裡，突然掉下兩顆淚珠，王國安心裡感到萬分難過，他連忙安慰她：

　　「王姑娘，不要難過，在『解放區』，凡是老百姓就得遭殃，沒有法子，誰叫我們活在這個時代，我看你的家境也很苦，你爸爸是做莊稼的嗎？」

　　「是的，先生。你們今天的運氣真好，這是我家裡僅存的一點蕎麥粉和玉米粉，只夠一頓吃的，我們也有四五天不舉火了。突然今天想起要吃掉它，好做一個飽死鬼。」

　　說完，她又覺得失言，連忙轉了個話題：

　　「先生！您請北屋坐，一會兒飯做好了，我就送過去。」

　　王國安回到北屋，連連稱讚她的確是個非常賢慧的姑娘；可是他懷疑她怎麼一個人住在這裡也不害怕，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呢？

　　這時李順迷迷糊糊地餓得連眼睛也睜不開，金華卻不住地咽著口水，好像窩窩頭，就塞在他的嘴裡似的，那麼貪婪地望著北屋，等待著王姑娘端出來。王國安想要對金華說什麼，金華卻因等得不耐煩了，忙向北屋跑去。

　　「姑娘，要不要我幫著你燒火？」

　　「不用，這就得了，您請去歇歇吧。」

　　不到五分鐘，果然窩窩頭蒸熟了。王姑娘把它撿在一隻篩子裡端來，冒著熱騰騰的蒸氣，金華毫不客氣地立刻拿了一個送進嘴裡，李順卻很不好意思地說：

　　「姑娘，您也來一塊兒吃吧。」

　　「不要緊，您們先用。」

　　王姑娘走了出去，又回過頭來說：

　　「真對不起，沒有一點鹹菜，也沒有什麼作湯，就只有這幾個窩窩頭，請您們將就點吃吧。」

　　「那裡，那裡，太好了，太好了！在我們看來，這比什麼雞魚肉的味道還要美呢。」

　　王姑娘回到灶房，坐在那條她常坐的小凳子上沉思，她並沒有替自己留下半個窩寫頭，她心裡正在想著一個問題，這問題，在她的腦筋裡，已經絞了兩天兩夜，她痛苦到了「除非死，沒有第二個辦法」的地步。現在，她想這個最難解決的問題，大約可以解決了。

　　他們三個人，真像狼吞虎嚥似的，一會兒便把窩窩頭快吃光了，王國安提議給王姑娘留下兩個，他們都不反對。李順在咽下最後一口食物時，突然打起噎來，他走到灶房門邊，輕輕地問王姑娘道：

　　「姑娘，勞駕，有水喝嗎？」

　　「呵，水嗎？早就沒有了！僅有的一壺水，我用來蒸窩窩頭了，呵，我想起來了，鍋子裡還有點蒸窩窩頭的水，我盛來給您們喝吧。」

　　王姑娘把水分成三個碗盛著，她端過去，三個人都感激得說不出話來。王姑娘望到他們那種舐舐嘴唇，咕嚕咕嚕地喝著水的情景，心裡有說不出的羡慕和安慰，她發現篩子裡還剩著兩個完整的窩窩頭，便連忙說道：

　　「先生，那兩個窩窩頭也請您們分著吃了吧，不要給我留，我已經餓慣了，吃不吃沒有關係。唉！可憐你們吃了，還要去趕路呢。」

　　「不！我們已經吃得很飽了，王姑娘，趁著還熱，您就趕快吃了吧。」

　　王國安像一個老大哥，招呼他自己的小妹妹似的，那麼親熱，那麼關心。

　　到了他們應該走的時候了，李順站起來望望天空，好像快要黑了的樣子。他看了看腿子，裹腳布被血染得通紅，而且越來越黏得緊了，到底是肚子要緊，似乎吃飽了飯，連傷口也不痛了。

　　「大哥，走吧，天不早了！」李順催促著說。

　　王國安點了點頭，他好不容易在破衣口袋裡搜索了半天，也找不出一片紙來，他彷佛記得在那個口袋裡，還剩著五塊人民券，他想給小姑娘留下，表示一點意思；但這五塊錢，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用掉了，還是丟了？摸了很久不見蹤跡，祗好很慚愧地向小姑娘道了一聲謝，便告辭出來了。

　　「王姑娘，打擾了，只要我們還活著，我們這一輩子，絕不會忘記你這一頓飯的。」

　　「快不要這麼說，先生，你們就要走了嗎？」

　　「要走了，天不早了！」

　　李順忙搶著回答。

　　「先生，你們真的要走了嗎？那麼，我還有一件事求求你們幫幫忙，可以嗎？」

　　王姑娘用著乞求的眼光望著李順。

　　「您說吧，只要我們能夠做得到的，一定幫忙。」

　　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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