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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中條送梅子回到了福安旅社，打開房門一看，不見絹枝子，只見她的床上，早已放下了帳鉤。梅子還以為她上廁所去了，她一點也不介意地倒了杯茶給中條喝了，又抱吻了一次，然後再送他下樓。

　　絹枝子帶著不耐煩的神氣回來了。

　　「絹枝樣，這麼晚才回，到什麼地方去了啦？」

　　梅子躺在床上問。

　　「你還不知道嗎？和愛人到中山公園談情話去了！」

　　絹枝子故意瞟了梅子一眼，語氣中含著無限的嫉妒與豔羨。

　　「那好極了，恭喜恭喜！」

　　「有什麼可恭喜的呢？我愛中條；而中條卻又另外愛上了一個女人。」

　　「是誰？」

　　「誰？我正想問你啦，這只有你才知道。」

　　梅子格格地笑了，她為了要使絹枝子的感情平靜一下，所以連忙把絹枝子拖過來，坐在她的床邊說：

　　「絹枝樣，男人的感情是最靠不住的，只要誰長得年輕漂亮，就會去追逐誰，吃這些幹醋幹什麼呢！」

　　絹枝子正像啞子吃黃蓮，她也勉強地嘻笑了一陣，隨即便倒在床上睡覺了。

　　七

　　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有時從愛人嘴裡說出來一句話，比古時皇帝下一道聖旨還要生效。中條果然假借生病的名義，沒有去轟炸重慶；然而犬養隊長，已經對他起了懷疑；加之那晚和梅子在公園的談話，被絹枝子偷聽到了幾句，原來她是為著爭風吃醋才跑去公園的，沒想到聽來了這麼珍貴的秘密，她已經報告了犬養隊長，犬養立刻要她擔任偵察梅子的任務；梅子還以為絹枝子和自己只是愛河裡的一個情敵，那裡知道她和中條兩人的生死權，都操在絹枝子手裡呢？

　　「梅子，不好了，不好了，我們那晚的談話，都被人偷聽去了，他們已經秘密派人監視我倆的行動，看情形，我們再也不能平安地活下去了，總有一天他們會解決我們的，我們不如趁早有個準備，只等中國軍隊一發動來攻沙市，我們便跑了過去！」

　　第三天晚上，中條慌慌張張地走上樓來，見房裡只有梅子一人，就這麼附在她的耳邊把消息悄悄地告訴她。

　　「那麼，我們用什麼方法集合在一塊呢？」

　　「不一定要兩人在一塊，據密報，今晚十二點鐘，中國遊擊隊，有兩三千名由長湖裡乘船來夜襲沙市，一聽到槍聲，你我就裝做難民，趕快沖到前線去，加入他們的陸戰隊裡……就那樣混進中國軍隊，自動地送給他們作俘虜。」

　　中間有幾句話，中條說話的聲音特別小，用左手的五個手指做成一個傳音筒，放在梅子的耳朵上。梅子聽了，高興得幾乎要流下淚來。

　　「到了中國軍隊裡，我們就會過著自由，和平的生活，我們要參加他們的抗戰工作……」

　　梅子正說到這裡，絹枝子和一個男人一路笑著進來了，那男人，就是犬養隊長特派他來監視中條行動的橫瀨。

　　「中條樣，好福氣呀，這麼漂亮的梅子姑娘，居然被你弄到手了，幾時請我們吃喜酒呢？」

　　橫瀨笑著說，滿臉的橫肉，也隨著笑聲而顫動了。

　　「好的，今天晚上，就請你們喝酒吧，絹枝樣，你可以賞光嗎？」

　　中條故意走近絹枝子的身邊去獻殷勤。

　　「當然，有酒喝，那裡有不奉陪的？」

　　絹枝子故意顯出她的風騷，就那麼一點也不害羞地倒在橫瀨的懷裡，梅子也帶著開玩笑的態度說：

　　「絹枝樣，你們幾時請我們吃喜酒呀？」

　　「好的，就在今晚吧！」

　　他們四個人，懷著四種不同的心情，走進了剛開張不久的新亞飯店；奇怪，這裡不像平時一般花天酒地那麼鬧嚷嚷的，只有十幾個士兵，坐在那兒靜靜地喝；街上行人稀少，店鋪都關了門，好像有什麼不幸的事情將要降臨一般，中條的腦筋，很銳敏地感覺到，為什麼橫瀨這個時候來纏住自己。

　　一切他都明白了，用膝頭碰了碰梅子，告訴她不要忘記了晚上十二點的事。

　　在這四個人中間，除了中條和梅子，是一對幸福的情侶外，橫瀨戀著梅子；而絹枝子愛著中條，他們正好利用這種機會，把橫瀨和絹枝子灌得爛醉。

　　像晴天一聲霹靂，突然劈劈拍拍的槍聲，由沙市的城外自遠而近，街上立刻騷動起來；汽車，摩托車，隊伍，亂跑著的人群……把整個的中山路塞滿了，中條和梅子就在這混亂的一剎那，沖出城外，加入了戰鬥的一群。

　　遊擊隊夜襲沙市，捉到了兩個俘虜的消息，傳遍了所有在武漢，宜昌，沙市一帶的「皇軍」，他們都奇怪，怎麼中條和鼎鼎大名的梅子姑娘，突然失蹤了！中條是個空軍，他怎麼也加入了陸戰隊？尤其奇怪的，是有人親眼看到他，那晚居然持了手槍向自己的官長射擊，後來他倒下了，顯然是受了重傷。

　　「中條和梅子明明是反戰份子，他們是有計劃地向中國軍隊投降的。」

　　橫瀨有一天不小心地把這秘密洩露出來，於是二十四小時以內，他的生命，就在犬養隊長一顆子彈下結束了；絹枝子也是嫌疑犯，被送進了拘留所。

　　八

　　中條的傷，早經中國的軍醫治好了，梅子天天看護他，使他的精神，得到莫大的安慰。

　　「梅子，真感謝你給我勇氣！一年來，我每天都夢想著投到中國軍隊來工作；可是總被那怕死的念頭征服了，現在我才瞭解中華民族的確是偉大的，他們寬大為懷，愛好和平。梅子，我們將來就在中國結婚吧！」

　　「那好極了！我的家裡除了叔叔和嬸娘以外，一個親人也沒有了，我們永遠不要回日本了吧！」

　　梅子流著喜悅的眼淚，緊緊地握住了中條的手。

　　三個月之後。

　　中條和梅子，都被解到老河口來了，為了他們一個是空軍，一個是有名的反戰女勇士，李司令長官還親自審問了一次，對於他們那種深明大義，願意為東亞中日兩大民族，真正的自由和平而奮鬥的精神，表示無限的欽佩；司令長官當即通知朝鮮義勇隊的李隊長，收容中條和梅子姑娘在他們那邊工作，從此抗日隊伍裡，又增加了兩名英勇的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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