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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機轟炸下的六安


  六安雖然只是皖西的一個小縣,在地理上不像蚌埠,蕪湖那末重要;然而為的它是今日的安徽省會,成為敵機轟炸的目標,這是意想以內的事。在這裡,除了兩所半洋半華的學校之外,很少有整齊的房子,自然更談不上堂皇富麗的大廈高樓。特別是城外,所有的商店,民房,十之八九,是用麥稈造成的屋頂,麻骨編成的牆壁,東歪西斜地十足現出古城的神氣來。就是號稱為商業中心區域的中山街,也不過是多了幾家板壁瓦蓋的洋貨鋪罷了。這些都是特別容易引火的燃料,隱藏著轟炸後的種種危機。

  是昨天(五月十二日)早上八點鐘的時候,敵機三架,第一次到六安來肆虐。投下三枚炸彈,都落在省政府附近,雖然僅僅燒掉民房數間,死傷老百姓三人,其餘沒有什麼損失;可是這一轟炸,就給了平日對警報毫不在意的市民以嚴重的驚擾。有些鋪家關了門,有些老百姓搬了家,市容上立刻呈露出恐怖的景象來了。

  今早天才發亮,便聽到敵機的聲音在屋頂上響個不停,因為我們住的這一家民房,離鐘樓太遠,而且是深在內進,照例是聽不到警報的,所以也就不在意地聽它去;可是不到二十分鐘,忽然機聲又自西而東地回到了市空,接著便是三十幾下「轟隆」「轟隆」的炸彈爆發聲;和連續不斷在「達,達,達,」的機關槍掃射聲,震動得屋頂的瓦塊,都跳起來,桌上的茶杯,也摔碎了,房東一家人連忙躲到床底下去,病在床上,平常不怕飛機的我,如今也焦急起來了;然而這裡既無地洞,也沒有庭院,只好躺著用被窩蓋著頭,暫充臨時的防空設備。

  槍聲停後,三嫂跑出門口一瞧,在北門的上空,濃煙向上狂沖,顯然是燒夷彈在顯其淫威。她詢問自北而來的防空警察,這才明白是「敵機九架投彈三十餘枚,飛機場附近多處中彈燃燒,損失頗大。」我聽說炸彈落在飛機場附近,馬上關心到青年軍團許多朋友的安全。我要三嫂趕快去探問她們的情況,我雖然著急,只能靜靜地躺在床上,為這一班可愛的青年祈禱平安!

  這時街道上,自然是十足地顯出恐怖的狀態,店門一律關閉,連小販也看不到一個了。擁擠在街上的,盡是些慌張逃命的市民,有的提著包袱,有的挑著籮筐,有的推著獨輪車,各人都帶著生活工具,紛紛朝向西南兩個城門跑去。有一個窮人,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帶走,抓著一塊破爛的棉絮,和一捆零亂不齊的稻草背在身上,也忙著跟了人家氣喘喘地逃命。

  三嫂說:在北門口右拐的城根上,落下一顆燃燒彈,有幾十間草屋,正在燃燒,幸而救火隊已經趕來,想必不至蔓延下去。為著煙火太濃,氣味太壞,她不便再向前進,仍然退到城門口,跟著成群結隊的觀眾,向城北東街走去。那裡更慘了!所有的店鋪民房,都已盡成灰燼。市民死傷的,雖然還不能知道確數;可是重傷的,就不下二十餘人。有姓饒的一家老少五人,都不及逃出,大概統統火葬了!城根上有一個老翁,帶著小孫躲避,適中一彈,老翁的腦袋已毀掉一半,小孫的身子,更炸成了兩段,慘不忍睹。在東街盡頭,有一座孤立的民房,(門口掛了一塊寶塔村信用合作社的牌子)正在劇烈燃燒,眼看著一條條棟樑被燒得「傑傑」作響,一列列的瓦塊,從屋頂墜落下來,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和悲憤!

  「當我巡視合作社的時候,警鐘又『鐺,鐺,鐺,』地響了起來,附近的觀眾及住民慌張萬狀,紛紛往城野逃奔。我因為探問飛機場的任務還沒有達到,所以仍然向前邁進。原來這兒也中下一枚硫磺彈,在空地上穿了一個圓洞,口徑僅五寸寬,深度在一丈以上。硫磺燃燒之後,火花飛至十多步以外的機房後面,屋簷正在熊熊著火,開始冒煙,有一個英勇的士兵,單獨一人在拿著耙子滅火,我不禁手癢,也幫著把一些土,覆在那火源上面。

  「警報解除之後,才准進入機場,我往訪青年軍團,原來他們都跑到曠野上去,還沒回來;但我已經看到了他們完好的住宅,你可以放心了。

  「當我再經過城北東街的時候,各家各戶,都歸來憑弔,有的忙著尋妻,有的忙著哭子,現出淒涼的慘像來。這些都反映著敵人猙獰的面目,更足以增加我們痛恨日本強盜的情緒和痛心。歸途中,繞道中山南街,那裡的商店,大部分已在收拾貨架,有的連櫃檯都已抬走了。唉!六安,兩天前是那末恬靜,活躍,擁擠,現在一切都在恐怖中,連開水和饅頭都不容易買到了!」

  聽到這裡,我悲憤到了極點,和三嫂四目默默相對,重重地長歎了幾聲!……

  五月十四日于六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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