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冰瑩 > 抗戰日記 | 上頁 下頁
關於上海的消息


  太冷了,昨夜醒來十多次,全身像死人似的冰冷。她們昨夜洗的衣服,今早都結冰了。叫子春買了兩毛錢的木炭來燒火烤,臉還沒有洗,楊書記和丁排長來談天,三句不離本行,一談就是前方的戰事,各人都有說不盡的牢騷和感想。他們走後,正想收拾一下房子,開始把這次撤退沿途的觀感寫點文章,卻不料李主任和李營長他們來了。李營長說:「最要緊的,是我們對於抗戰到底的信仰要堅決。士氣不可衰,各位做政治工作的同志,尤其不要以為我們這次撤退是打敗仗,而對抗戰前途抱悲觀。你們不過暫時到後方去休息一下,不久又需要你們來前線工作的!」

  李營長是在羅店受傷的,今天剛由南京鼓樓醫院出來,他的健康還沒有十分恢復,他卻急於要上前線殺敵,所以不得院長的許可,就跑出來了。對於抗戰前途,他分析得很清楚,給與我們許多鼓勵和興奮。

  吃晚飯時,大公報駐鎮江的記者劉先生來訪,談及上海那些做文化救亡工作的人,有八十四人,日本強盜要逮捕他們;有些已逃走了,有些不知下落。所有救亡的報紙刊物,一律停刊了,只有××報在出版。據說他開宗明義第一章就說:「我們退去中國的立場,也不站在日本的立場,我們站在第三者的地位,來記載戰事消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中國人而自甘退出中國的立場,可以想見他是那種人了。唉!……

  我惦念著上海的友人,也惦念著每個被敵人佔領地帶裡的同胞,他們處在敵人的鐵蹄下,該是多麼焦灼而苦痛呵!

  剛把稿紙取出來,張秘書匆忙地跑來說:「快點收拾吧,我們就要去南京了。」

  於是又忙得一塌糊塗。

  七點上火車,坐在九〇五五號車廂與,真巧得很,我們坐在和從長沙來時一樣的車廂,而且是一樣的位置。芝英,雲錦,戴文,還有新來的團員田志俊等四人,也和我們同車去南京。

  車廂中的擁擠,是當然的事,每個人的腿子,只能緊縮起來。林秘書著勤務兵買了些花生米,牛肉幹和酒來消夜,每個人分一點就消耗完了。在軍隊中過生活,這是很有趣的一頁,五個手指,到處都可代替筷子。

  車子一直到兩點鐘多才開,擠在車站裡的人,除了窮苦的難民外,就是退下來的隊伍。每到一個小站停下來時,就有蜂擁上前的搭客,往車廂裡亂擠。有四個人抬著一副棺材也要擠進來,一個士兵說:「活人都沒有地方站,還管死人。」

  「這是一位團長的棺材,非運回不可的!」

  一個跟隨在棺材後面的弟兄這麼說,大家聽了都默不作聲,連忙向棺材致敬。

  車廂裡冷得使人發抖,被窩也不好打開,手是都凍僵了。

  十一月廿五于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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