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日記四渡瀏河_謝冰瑩

四渡瀏河

　　客人也像我們一樣地起得很早，洗好臉後，就開了一個歡迎會。他們每人都給了我們許多鼓勵，和後方救亡工作的報告，像這樣快樂的歡迎會，自從來到戰地，這還是第一次呢。

　　吃完早飯，陪他們去參謀部參觀，又去瀏河拍照，這回我是四渡瀏河了。

　　僅僅相隔一個星期，瀏河的景象又大大地變了！以前剩下沒有炸的房子，如今都成了瓦堆。正在拍照的時候，卻被兩個步哨干涉，甚至有一個趕快跑去旅部報告，形勢看來很嚴重，我知道他們誤會了，因為過去上海曾發現過一位某報的漢奸記者，把我們的重要工事，照了去送給敵人，第二天我軍就失敗了；從此非持有戰地攝影護照，與佩帶所屬機關證章者，一律不准在防線內拍照。

　　恰在這時，×六師一六六旅的湯旅長來了，他是那天晚上我們同在高射炮團團部吃面時認識的，他不但替我們解了圍，而且陪我們去參觀被炸毀了的城隍廟和天皇廟。

　　「這年頭，菩薩連自身都保不住了，他也要遭敵人的空襲。」

　　湯旅長幽默地說著，大家都笑了。

　　天皇廟門外的一個大石獅子，還依然無恙地站在那裡含笑迎人，裡面的菩薩，炸得東倒西歪，破碎地散滿了一地。那些整天念阿彌陀佛的和尚尼姑們，也不知逃往何處去了，只留得片片的袈裟供人憑弔。（聽說有幾個和尚殉難了）

　　湯旅長談及瀏河之戰，是那樣精神煥發，有聲有色地告訴我們：「我們這一師，是八月十七日開來接防的，二十三和二十七兩天，敵人大舉進攻，我軍派三三二團死守瀏河，敵人的炮火雖然猛烈，我方僅死傷五百餘人。九月三號至七號，又是他們第二次總攻的日子，大家都知道瀏河是個在軍事上最重要的位置，如果被敵人佔領了，西則可奪取太倉，南則可襲擊嘉定，西南則進攻昆山蘇州；尤其瀏河又是個很重要的海口，所以無論如何非死守不可！

　　「這一次，敵人又沒有達到目的，我方僅死傷二百餘人。到了十月十一號，他們又來第三次總攻了，五十條軍艦齊向瀏河開來，大炮整天整夜響個不停；幸虧我們早有準備，他開大炮時，弟兄們都躲在隱蔽部，等到他們的步兵來射擊時，我軍就一擁而上，將敵人殲滅。你們諸位看到過敵人的標語沒有？他們曾有一小部份佔領過一次瀏河的，現在他們無日不想登岸，所以每天有小接觸，兩方面天天都有死傷。」

　　邊走邊談地，我們又走到了那位八十歲的老太太底家，她還健在，房子也是好好的。趙先生又替她和我拍了一張合照。她起初不肯，經我們解釋，說是照了像去，可以向後方宣傳，請求政府拿錢來救濟，她馬上高興了，而且要其他的兩位老太太，也來一同拍照。一個鬍鬚有四五寸長的老頭子，站在一旁憤憤不平地說：「難道只有婦人要救濟，我們男人就應該讓他活活地餓死嗎？」

　　我瞭解他說話的用意，是多麼希望我們替他拍照呵。

　　十月二十四日，於太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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