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日記審問漢奸_謝冰瑩

審問漢奸

　　自從派了羅雲錦和喜英去×十師政訓處工作後，她們便天天著人來接我，小妹妹們都把我當做她們的媽媽似的，一天不見就要向我撒嬌。為了她們的被窩不夠，士兵沒有畫報、刊物看，又要親自跑一趟上海，在沒有去上海之前，非去看她們一次不可。

　　從一百二十三號橋，坐小船到邢家宅，大約有十五裡，我發現一個奇跡了，下水船也要背纖，真是滑稽的事。

　　這一帶的棉花，都收穫了，除了沿途看到英勇的士兵外，很少遇見老百姓。

　　來接我的小勤務兵李騰輝，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非常可愛，他是在貴州投入四軍的，范處長曾講過很多關於他的故事給我聽：有一個老叫化子病了，李騰輝替他請醫生看，買藥煎給他吃；後來老叫化子死了，他去募錢來買板子埋他。十六歲的孩子，這樣有義氣，實在是很難得的。

　　到了邢家宅，他們都在候我去吃晚飯，特務連的同志，押來兩個漢奸，我主張先審問了他們再吃飯。

　　那個二十多歲的，嘴裡裝著兩顆金牙齒，態度很大方，只是說起話來時，常常自相矛盾。他被捕的時候，是在路上，步哨看見他拿了一件皮衣，慌慌張張地走路，有點形跡可疑，所以搜查他的一身，原來他把兩塊毛巾綁在腿子上，一連穿了五條褲子，身上有古銅錢，有兩塊肥皂，還有一把剪電線的剪子。另一個年紀在四十左右，也是和他同時被捕的，證據沒有這麼多，只有毛巾和肥皂；不過他們的口供一樣，似乎預先就商量好了的，兩人都說幫助軍隊在做工事；但詳細詢問起來，他又含含糊糊說不出來了。

　　審了將近兩個鐘頭，還沒有什麼結果。其實我們並不希望抓到了漢奸就槍斃；而是希望從他口裡，供出更多的同黨和機關，以及負總責的人來；不過這些秘密，他們是不會知道的，有些小漢奸，每人一天只拿到五毛錢，除了認識那個給錢的人外，其餘什麼都不知道，唉！為了五毛錢，而白白地送了一條生命，實在太可憐了！

　　政訓處不是執行槍決漢奸的機關，所以決定把他們兩人送到師部去。

　　晚間，老趙報告他們最近的工作計劃，他說：「我們和陸渡區，嘉定太倉抗敵後援會取得了聯絡。陸渡區共有六鄉，每鄉調一百個壯丁來訓練。科目分一、精神訓話（以暴露倭寇罪惡，發動民眾抗戰為宗旨。）二、動員民眾參加抗戰的方法。三、簡易的軍事訓練。四、防空防毒方法及工事構築法。五、救護及戰時衛生。六、偵探工作及保護交通。訓練期間為五天，預計在一個月內，六區全體民眾，訓練完畢。」

　　在戰區，這是一件很艱難的工作，在最短促的時間裡，要授這這麼多門科目；而且軍隊裡的行止是不定的，也許明天一個命令下來要開拔，那麼這裡的工作又要放棄了。

　　在清朗的月光下，我們望著一隊隊的敵機從屋頂上飛過，一個孩子，牽著我的手問：「你知道他們去轟炸什麼地方？」

　　「也許來炸我們，你怕不怕？」

　　「不怕，我們一天都要看見好幾十次呢。」

　　在戰區的孩子，從小就把膽量嚇大了，將來去打日本鬼，一定更比現在的士兵還勇敢。

　　十月十八夜，于邢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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