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日記再渡瀏河_謝冰瑩

再渡瀏河

　　昨天下午在軍部寫的「血戰三日記」，到今天上午方完成。還想續寫第二篇「壯烈的犧牲」，不斷地有人來找，只好作罷。

　　晚飯後，又與黃參謀，陳旅長，劉慶雲，嚴超去瀏河參觀蕭條的街市。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條用鋼骨水泥造成的很堅固的橋，被炸成兩段了。走近前一看，「平洋橋」三個字，很清楚地刻在那裡。靠江左的一帶房屋，十之六七被炸壞了，一位老太太年紀已經八十歲了，她一個人在那裡燒火煮飯，我走近去喊她，她帶著恐懼的語氣說：「真危險，真危險，我的前後左右的房子都被炸了，只有我這所房子沒有炸。」她用手指給我們看，的確這是很奇怪的，所有的房子都成了平原，她的卻連瓦都沒有損失一塊。

　　「我住在樓上，你們去看，那裡也是好好的。」

　　在她乾癟的臉上，浮著一線笑容。

　　我們剛從樓上下來時，忽聽得一陣淒慘的哭聲，原來是另一位老太太在那裡喊天！

　　「該天殺的日本鬼，炸了我的房子，我到那裡去住呢？兒子也不知那裡去了？要飯都沒有地方去討，我怎樣活下去啊！……」

　　老太太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個不停！我掏出一張五角錢的票子給她，她連忙跪下。我趕快扶起她來，那個八十歲的又跪下了，我也給她五角，她的房子雖然存在，但窮困還是一樣的。我心裡充滿了說不出的悲哀，她們兩人的生命，誰能擔保活得到幾時呢？也許明天敵機再來，就一命嗚呼了。

　　還有一道叫做「勞虎橋」，也被炸成三段。有少數婦女和年老的男人，在店鋪裡拾零碎東西，哨兵連忙上前盤問：「你們是不是想發洋財的？不是你的東西不要拿。」

　　「是我的，是我的。」

　　他們顫聲地說著。

　　我們的士兵，就住在那些炸去了半邊，或者只剩一間了的房子裡。他們用粉筆寫了各種的殺敵標語，有一個寫得很大，很有意義。

　　——革命軍人，有擁（勇）有志，又有沉著血氣，見敵人一口吞入！——

　　我連忙喊他們來看，大家一面念，一面笑，我說：「你們不應該笑的，他的勇氣多麼令人欽佩，見敵人一口吞入，這才是我們中華民族真正的勇士！」

　　所有這一帶的民眾，都是哭喪著臉，在那裡對著一堆堆的瓦礫歎息，那些都是他們的祖宗用一生的精力，一生的血汗造成的，如今統統毀掉了！唉！……

　　十月十五，于陸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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