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日記火線夜行_謝冰瑩

火線夜行

　　接軍部張秘書來電話，要我派四個團員去參加鋤奸團的工作，同時出席下午六時的會議，又只得匆忙地跑回來。

　　鋤奸的工作，要比宣傳救護困難得多，負責這工作的人，第一膽要大；第二心要細；第三能說本地話；第四有偵探的本領，有法官的口才；頭腦活潑，態度沉著，動作敏捷，能運用武器，能跑快路。

　　她們有十多個人，都願意參加這種工作，因為誰都痛恨漢奸；但能說本地話的，只有張詠芬和傅恩萍兩人；而傅的膽子比較小，不敢擔任，結果另外加上彭菱娟、王雁虹、歐陽岑澈三人，她們從明天起，就不上班救護傷兵了，開始下鄉做宣傳民眾，和偵緝漢奸的工作。

　　會開完之後，已經是八點半了，黃參議說：「前次去火線的目的沒有達到，你一定不高興，今晚軍長和我又要去，你有精神和我們同去嗎？」

　　他是知道我剛由前線跑回來開會的，所以這樣問。絲毫也不猶豫，我立刻帶了佩蘭就隨著他們出發。

　　今晚是坐船去的，連衛士，傳令兵，參謀，共有二十六個人。船搖得很慢，兩岸的風景，在模糊的夜色中，顯現出一種神秘之美。天空沒有一顆星，英勇的隊伍，在岸上摸索著前進，他們的腳步是那麼輕，像燕子飛過，半點聲音都沒有。有許多馬和驢子，載著笨重的子彈和輕機關槍，牠們也輕輕地走著，間或發出幾聲嘶鳴，我提心吊膽地，生怕被敵人聽到了。

　　「你看他們在黑暗中的隊伍，多麼整齊，動作是這樣輕而敏捷，要不是走到面前來了，誰知道呢？」

　　我對佩蘭說。一個衛士告訴我，這隊伍是開去夜襲的，今晚我們要向敵總攻擊，所以炮聲比平時密得多。

　　「你聽，這是我們的迫擊炮，空——孔——拱！如果是敵人的，就是嘭——嘭——繃。」他很興奮地說。

　　另一個衛士，也接著談起關於炮聲的話來：「只要多聽幾天，我們的和敵人的炮聲，就可以分別出來，比方機關槍吧，敵人的響起來時「踏踏踏」，我們的是「撲撲撲」。他們的大炮聲音很大；可是我們聽了一點都不害怕，只是振聾了耳朵，有點討厭；我們的大炮聲音是尖銳的，尾音拖得很長很長，敵人一聽到就嚇得屁滾尿流。」

　　大家都笑了，笑他會描寫，會宣傳。

　　在東邊的天角上，炮火照耀得通紅，紅、綠、白各種信號彈，像電燈似的照在黑雲裡，點綴著戰地的夜景，多麼可怕呵！

　　九月廿九夜一點，于北王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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