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我們任何一種工作崗位上,為了使工作做得更快更好,我們有必要隨時
隨地去找一些「竅門」。根據這些年的社會經歷,在我們的生活裡,不找「竅門」
也不行。
先說說「打電話」吧。
做一個社會上的人,誰也不免得有些朋友,有些兄、弟、姊、妹或是其他的親
戚之類;有了這些關係,也必然得有一 些交往,於是也就不免要打打電話。可是
今天打個電話也不簡單。電話的發明和使用原該是圖個快速方便,然而今天許多接
電話的人都是用刁難和不必要的繁瑣來使用這種交通語言、思想的利器的。
誰都有往機關或機關宿舍裡打電話的經驗,接電話的對方的好整以暇的態度簡
直是你難以想像的。問你是哪裡?叫什麼名字?找誰?有什麼事?……幾乎把祖孫
三代都要問到,最後給傳不傳好像還得看他高興。
自然,假如你是為了公事打電話,抬出機關的招牌就好說話些。可是誰不有點
私事呢?誰能永遠談工作,談任務呢?
所以為了無關公事而打電話的時候,碰到這樣的盤問,就總覺得有點理屈:理
屈則氣不壯,於是碰到的刁難就越大。為打個電話而生一肚子的氣是常事。
常言說得好:「溺還能把人憋死?」打電話還是有竅門的,這個竅門叫做「以
大壓小法」。說來簡單,電話打到科裡你就說是所裡;打到所裡,說是局裡;打到
局裡,說是部裡;打到部裡,說是院裡……以此類推,見風便長;話到即傳,萬試
不爽。
本來麼,電話,電話,有聲無形;虛報一下字號,免得浪費時間,有什麼不好。
妙在是這樣說了之後,一般的是對方決不再多問什麼了。原因是:接電話的人怕上
級。抓住這個關鍵,就能打通電話。
「媚上者必須欺下」,這就是為什麼打不通電話的原因。
關於電話,還有另外一種情況,去年我到昆明,想打個電話給在雲南省委機關
工作的妹妹;但是找不到電話號碼,電話簿裡沒有中國共產黨省委的電話。打聽住
處的服務人員才知道省委的電話是「保密電話」。自然後來還是找著了的,但是我
實在不明白電話有什麼「保密」之必要?尤其共產黨是全國人民的黨,是和全國人
民共呼吸的党,為什麼連這一和人民通消息的電話都要「保密」起來?可能某些部
門,某些首長的電話要「保密」一下,但是就何以一個可以公開的電話都沒有?連
電話都不許人民打進來,又如何談得到聯繫群眾?相反地倒真是些「拒人於千里之
外」的味道。後來有人告訴我這可能也是一種「制度」,全國都是一樣,不僅雲南
一 剩我查了北京的電話號簿,果然是也查不到北京市委和各區區委的電話。中共
中央委員會的電話就更不用說了。
由這裡我又想到另一件事情。也是去年到昆明去,為了工作的需要我去了幾次
雲南大學,碰見了分別二十多年現在雲南大學作教授的老同學們;大家自然非常開
心,有一位教授約我無論如何在離開昆明之前到她家裡去坐坐。和兒時遊伴在一起
坐坐是「人生難得幾回再」的樂事,我在臨行頭一 天早晨絕早起來,沿著翠湖散
步到雲南大學;誰知走到門口便被看門的給擋住了。我說明來意,得到的答覆是三
個字:「不見客」。看門人臉上的表情冷若冰霜,決無討價還價之餘地:訪友原為
高興之事,犯不上為這吵架生氣,我只好默然而退。
自然這事情又給我一個不明白。連監獄都能接見犯人,這個「不見客」又是一
種什麼制度呢?好吧,就算是「關門制度」吧。更不明白的是我去過幾次雲南大學,
門口站的同是這位看門人;就是他曾為我熱情地指過路的,但是這回為什麼一下子
就變了臉呢?在低頭憂鬱地走回翠湖的路上時,我忽然想明白了:前幾次我是坐了
小汽車去的,最後這一次我是步行去的。問題就在這兒了,看門人「認車不認人」。
他知道坐汽車的不是首長,必是貴賓;那麼走路的不是人民,便是群眾;在「最高
學府」裡受到這樣的待遇真叫人感慨無窮。
事實上這也不是雲南大學一個地方的事情,這些年來所到之處,十之八九,小
汽車是兼有通行證的作用的。這就不像打電話那樣好找竅門,打電話只有聲音,而
小汽車則不簡單也。
機關裡的某些接電話的人,某些看門人的一些上述的面貌和形象使我很自然地
想起京劇《打嚴嵩》中的嚴俠來,這位「相府門前七品官,見他容易見我難」是舊
社會裡趨炎附勢、諂上欺下的典型人物。然而千百年來陰魂不散,到了解放後的今
天還是根深葉茂的。
嚴重的是這種精神,這種意識偏偏不是首長們所能接觸和體會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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