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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


  「He has a lusty spring, when fancy clear Takes in all beauty within an easy span.」
  ——Keats
  這裡是一道河,一道大河,
  寬無邊,深無底,
  四季裡風姨巡遍世界,
  便回到河上來休息;
  滿天糊著無涯的苦霧,
  壓著滿河無期的死睡。
  河岸下酣睡著,河岸上
  反起了不斷的波瀾,
  啊!卷走了多少的痛苦!
  淘盡了多少的欣歡!
  多少心被羞愧才鞭馴,
  一轉眼被虛榮又煽癲!
  鞭下去,煽起來,
  又莫非是金錢底買賣。
  黑夜哄著聾瞎的人馬,
  前潮刷走,後潮又挾回。
  沒有真,沒有美,沒有善,
  更那裡去找光明來!

  但不怕那大澤裡,
  風波怎樣凶,水獸怎樣猛,
  總難驚破那淺水蘆花裡
  那些仙草的幽夢,——
  一樣的,有個人也逃脫了
  河岸上那紛糾的樊籠。
  他見了這寬深的大河,
  便私心喚醒了些疑義:
  分明是一道河,有東岸,
  豈有沒個西岸底道理?
  啊!這東岸底黑暗恰是那
  西岸底光明底影子。

  但是滿河無期的死睡,
  撐著滿天無涯的霧幙;
  西岸也許有,但是誰看見?
  哎……這話也不錯。
  「惡霧遮不住我,」心講道,
  「見不著,那是目底過!」
  有時他忽見濃霧變得
  緋樣薄,在風翅上蕩漾;
  霧縫裡又篩出些
  絲絲的金光灑在河身上。
  看!那裡!可不是個大黿背?
  毛髮又長得那樣長。

  不是的!倒是一座小島
  戴著一頭的花草:
  看!燦爛的魚龍都出來
  曬甲胄,理須橈;
  鴛鴦洗刷完了,喙子
  插在翅膀裡,睡著覺了。
  鴛鴦睡了,百鱗退了——
  滿河一片淒涼;
  太陽也沒興,卷起了金練,
  讓霧簾重往下放:
  惡霧瞪著死水,一切的
  於是又同從前一樣。

  「啊!我懂了,我何曾見著
  那美人底容儀?
  但猜著蠕動的繡裳下,
  定有副美人底肢體。
  同一理:見著的是小島,
  猜著的是岸西。」

  「一道河中一座島,河西
  一盞燈光被島遮斷了。」
  這語聲到處,是有些人
  鸚哥樣,聽熟了,也會叫;
  但是那多數的人
  不笑他發狂,便罵他造謠。

  也有人相信他,但還講道:
  「西岸地豈是為東岸人?
  若不然,為什麼要劃開
  一道河,這樣寬又這樣深?」
  有人講:「河太寬,霧正密。
  找條陸道過去多麼穩!」
  還有人明曉得道兒
  只這一條,單恨生來錯——
  難學那些鳥兒飛著渡,
  難學那些魚兒劃著過,
  卻總都怕說得:「搭個橋,
  穿過島,走著過!」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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