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茅盾五十壽日|王若飛

祝茅盾五十壽日

　　祝茅盾五十壽日[1]（一九四五年六月二十四日）

　　中國文化界的一位巨人，中國民族與中國人民中最優秀的知識分子，在中國文壇上努力了將近二十五年的開拓者和領導者的茅盾先生，今天是他的五十初度，也是他從事新文藝運動值得紀念的二十五周年。從他在中國新文藝工作當中所豎立的辛勤不懈的典型，從他對中國新文藝所開拓的道路，從他在新文藝旗幟下所指示的方向，都充分表現茅盾先生一切努力是為了我們民族的解放與人民大眾的解放。今天為了他的五十壽辰，為了他在中國新文壇上二十五年來的巨大成果，我們都應當向他熱烈慶賀。

　　茅盾先生的創作事業，一直是聯繫著和反映著中國民族與中國人民大眾的解放事業的。在他的創作的年代中，也正是中國民族與中國人民解放事業的大變動時期，中國大時代的潮汐，都反映在茅盾先生的創作中，他的《蝕》，反映了一九二五——二七年大革命前後中國知識分子在人民解放事業中的動態；他的《虹》，反映了五卅運動的側面；他的《子夜》，反映了內戰時期大都市的金融與民族工業的混亂；他的《春蠶》，反映了帝國主義經濟侵略和封建剝削下的農村破產和農民的痛苦；他的《第一階段的故事》，反映了「八一三」中國抗日民族戰爭初期的動向和情緒；他的《腐蝕》，更反映了人民抗戰運動在一九四一年初春所遭遇的黑暗阻力。——從茅盾先生的創作歷程中，我們可以看到中國社會的大變動，也可以看到中國人民解放運動的起落消長。茅盾先生的最大的成功之處，正是他的創作反映了中國大時代的動態。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創作的中心內容，與中國人民解放運動是相聯繫著的。

　　茅盾先生為中國的新文藝探索出一條現實主義的道路。一九二〇年茅盾先生所參加發起的文學研究會成立，一九二一年《小說月報》經過革新，成為中國最早的一個新文藝雜誌，茅盾先生（當時用沈雁冰本名）一方面主編這個雜誌；一方面在《小說月報》和《文學旬刊》，連續發表了好幾篇倡導現實主義文藝的論文。在一篇《什麼是文學》的論文中，他抨擊著「有其文不必有其事」的「名士派」；在《大轉變時期何時來呢》的論文中，他對於文學的人生價值，社會價值，文學的積極性，更有充分的發揮。他主張「文學不僅是供給煩悶的人們去解悶，逃避現實的人們去陶醉，文學是有激勵人心的積極性的」，他更指出：「在我們這時代，我們希望文學擔當喚醒民眾而給他們力量的重大責任，我們希望國內的文藝青年，再不要閉了眼睛冥想他們夢中的七寶樓臺，而忘記了自身實在是住在豬圈裡。我們尤其決然反對青年們閉了眼睛忘記自己身上帶著鐐鎖。而又恣意譏笑別的努力想脫除鐐鎖的人們。」他引用巴比塞的名言：「和現實人生脫離關係的懸空文學，現在已成為死的東西，現代的活文學一定是附著于現實人生的，以促進眼前的人生為目的。」因而他主張「寫實主義的文學。」這道路是茅盾先生的創作道理，是他一直到今天還堅持著而且實踐著的道路。

　　他在《社會背景與創作》的一篇論文中說：「我覺得表現社會生活的文學是真文學，是於人類有關係的文學，在被迫害的國裡更應該注意這社會背景。」又在《自然主義與中國現代小說》的一篇論文中主張文藝青年「注意社會問題，同情被損害與被侮辱的。」這觀點正是進步的革命的人道主義的觀點，也正是茅盾先生初期文藝活動的中心思想。

　　茅盾先生在他的歐洲文藝的翻譯和介紹工作中，特別集中於北歐和東南歐弱小民族和被壓迫人民的作品，因為他們的處境和我們苦難深重的中華民族頗多相似。他所主編的《小說月報》出過《俄國文學專號》，出過《被壓迫民族專號》，他翻譯的《雪人》和《桃園》都是弱小民族的小說集，其他的翻譯作品，也大部是代表被壓迫人民呼聲的作品。

　　茅盾先生的文藝事業是和中國人民大眾的解放事業緊相聯繫的，所以茅盾先生在中國新文藝的「大眾化」工作和「中國化」工作上，一直是站在先驅者的行列，而且是認認真真在實踐中探索著前進的道路的。在他的初期創作中，我們可以看到歐洲文學作風的影響，但是這影響卻隨著時代要求的前進和他的創作方法的改進，逐漸減退，另一方面大眾化和中國化的作風，卻有顯著的進展。直到最近的《霜葉紅似二月花》——這長篇小說的第一部——我們可以看到茅盾先生的作風，是在利用民族形式爭取更廣大的讀者群這一點上，作了很大的努力。在他的作品中，他並沒有放棄歐洲文學好的寫作方法，但是他現在正在更多的吸收中國文學的優良作風，爭取更廣大的讀者。

　　茅盾先生今年是五十歲了，但茅盾先生的精神或力量都說明他正是壯年，他在中國文壇上二十幾年的辛勤勞作，正如文藝界為他祝壽的通啟上所說，有一個最大的特點為人們所不能忘，就是他「有所為，有所不為，他經歷了好些艱難困苦，只因中有所主，常能適然自得。」

　　他所走的方向，為中國民族解放與中國人民大眾解放服務的方向，是一切中國優秀的知識分子應走的方向。中國人民應當把茅盾先生二十五年來的成就看成是中國文化界的光榮，中國知識分子的光榮，中國人民的光榮。我們在此敬祝茅盾先生的健康，更希望他以五十初度的壯年，在中國新文壇上作更多的努力，為中國人民大眾新的民主主義文藝貢獻更多的東西。這期待不但是我們的，而且是全中國千千萬萬爭取民主爭取解放的人民的。

　　（原載重慶《新華日報》，一九四五年六月二十四日）

　　【注】

　　[1]這篇文章是1945年6月24日作為重慶《新華日報》社論發表的，原題為《中國文化界的光榮，中國知識分子的光榮——祝茅盾五十壽日》。當日，王若飛應邀出席重慶文化界為茅盾五十壽辰舉行的茶會，並在會上致詞，高度評價茅盾文學創作的特點和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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