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攜手後的蒙古|王盡美

中俄攜手後的蒙古

　　（一九二四年七月五日）

　　我們早就看清楚了！專門代表列強的利益，以殘害人民的這個北洋軍閥扶掖下的萬惡政府，所主持用中俄和議，哪裡還顧及什麼民族命運與國家幸福？只不過想從中俄和議席上攫到一筆橫財，作他們撥亂中國的工具，與擴展他們封建勢力的地盤而已！平民項上嗎，只可是加增幾重鎖鏈罷！

　　我們尤其看清楚了！只要這夥帝制餘孽——北洋軍閥與臭官僚——一日不根本滅絕，什麼蘇俄善意地交還給那一切利益，還不是僅僅由賣國政府的外交場上過一過手，轉眼安放到國際帝國主義者的荷包裡去！平民身上嗎，只可是加重幾層擔負罷！

　　在此反動政局之下，我們的好朋友——蘇俄所交還我們的財產，固是保不住的。而尤足令我們痛心的，是曾得到蘇俄友愛的幫助，脫離過最短時間苦海生活的，我們的親兄弟——蒙古民族，其命運又將隔落到萬劫不復的地位了！

　　我們只看看中俄會議聲中，這夥萬惡軍閥，是怎樣虎視眈眈注意蒙古，都怎樣摩拳擦掌地要爭這塊肥肉！其恨不得要把這塊土馬上奪到手裡，一口吞到肚裡去才甘心的這種氣焰，使我早就料到，假使蒙古民族當此千鈞一髮之際，再不誓死奮鬥，來戰勝這夥混世惡魔——北洋軍閥，則蒙古民族將無噍類矣！

　　可憐的蒙古民族！雖號稱為構成中華民國的五族聯合之一族，其境遇怕比高麗印度等亡國的人民還要慘淒！他是在十七世紀末葉就被滿清帝制政府征服的，此後蒙古遂變成中國的殖民地了。中國專制政府之虐待蒙古民族，又何嘗稍異於任何帝國主義國家虐待任何亡國奴隸？他是一樣派大兵去蒙古姦淫擄掠，扶植奸商吸取蒙古人民的膏血，提倡佛教以行其文化侵略，更勾結他的王公喇嘛作內應，以鞏固其在蒙古的封建勢力。在這樣殘暴侵略政策之下，蒙古人民早已體無完膚了！尤可恨者，當俄帝國勢力東漸時，中國政府可當禮物般把蒙古奉獻到舊俄虎口裡去，任俄人吞噬。日俄大戰之後，中國政府又把這端禱物——蒙古，轉送戰勝國日本鐵踵之下，任日人踐踏！安福系當權時，可放縱徐樹諍一枝虎狼兵，到蒙古去殘殺蹂躪，作下滔天不赦的罪惡。安福系倒，中國政府又優容擾亂蘇俄最有名的白黨恩琴等，來蒙古盤踞，逼著蒙古民族享受人類社會不曾有的黑暗殘酷生活！這些都是蒙古民族歷史上極長久極悲慘的一段呵！（這種情形，有蒙古國民革命党領袖登德布先生在一九二一年遠東民族革命團體會議席上作了一篇報告，極親切有價值，譯登在《嚮導週報》第五、第七期上，題為《蒙古及其解放運動》，凡看過此報告的，一定對於新蒙古的獨立運動表示熱烈的同情。）

　　可是我們的親兄弟——蒙古民族，歷盡百千萬劫，始覓著了他的自由之路！他一面覺悟了，一個民族的解放，只有靠自己的奮鬥才獲得，向帝國主義者腳下去爭自由和向豺狼口裡去求生命，還不是一樣無理性而受實害的盲動！他一面更覺悟了，現在國際上只有一個新興的俄羅斯才真是被壓民族的救星，是反抗全世界帝國主義的大本營，故毅然決然與蘇俄攜手！

　　蒙古民族既這樣決心爭自由，複得到蘇俄的協助，果然一戰而斬恩琴，肅清白黨，重登蒙古人民于衽席之上。可是他們並不以此為滿足，更號召群眾，奪取政權，創立蒙古革命政府，以謀蒙古人民根本解放。至於那些專門剝削平民，破壞獨立，惡貫滿盈的特權階級——王公喇嘛們，當然也要遭了不祥的命運啦！

　　蒙古民族這種革命運動，乃是一切被壓迫民族爭獨立自由爭生命的共同唯一的道路，也就是一切帶掠奪性的壓迫階級，所認為最可怕的東西！於是「蒙古赤化了！」「蘇俄侵略蒙古了！」……這種種放誕不經的謠言，從仇敵方面高唱起來了！但他們雖怎樣盡造謠挑撥之能事，而新蒙古之基礎穩固，已從他過去的建設（過）程中完全表示給了我們。

　　於今中俄攜手以後，於蒙古民族運動前途，當然要發生一種重大變化。在蘇俄方面，為了尊重中國主權，當然要把由新蒙古政府邀請過來駐紮庫倫的數百赤軍撤退。換句話說，就是把蒙古完全交還給中國了。可是交還中國後的蒙古，又將成為什麼現象呢？

　　萬惡的軍閥，他自是喜歡接收，因為他認蒙古是他們殖兵的好地盤，是他們縱橫海內、兼併群雄的好根據地。所以吳佩孚想他，馮玉祥想他，張作霖更想他。現在雖不知鹿死誰手，但就目前形勢說，這塊肥肉攫到誰手裡，誰的腰板一定就壯起來，他們當然不肯輕易放過。或者衝突到極點時，還要因這個問題發生一場可怕的慘劇呢！

　　賣國的政府，他自然也是喜歡接收。因為他現在手頭上拮据極了！他在典資當盡，取貸無門的當兒，忽發現此意外財源，當然是高興無量！他從此可安插幾個從前所不能安插的害民賊，去就地籌餉，可橫徵暴斂敲剝一宗蒙古民膏來分肥；更可拿著全蒙古他（地）面上的和地內藏著的許多產物作抵押，換到幾筆大宗款項入腰包！

　　以侵略主義為生活的國際帝國主義者，他當然更樂意蒙古立刻落到北政府手裡。因為他們在歐戰之後，經濟已破壞到家，為要維持其資本主義的最後生命，只有掠奪新的消貨場與原料供給場。於今找遍全世，只有這個可憐的中國才夠資格。而隸於中國領土的蒙古——生產豐富，經濟落後——更使他們饞涎欲滴。他們並且極信賴他們的雇傭機關——北京政府，只要這塊肥肉落到北政府手裡，不消三兩個回合定歸他們共同掌握之下。

　　可說現在環繞蒙古四周的，沒有一方面不是危害蒙古民族生命的毒菌。尤其在大軍閥馮玉祥所發表的接收蒙古計劃裡，說得更痛快。他說：「他的大兵入蒙之日，第一步先放逐蒙古一班革命的青年，第二步便扶掖其王公喇嘛復辟，如此始能使蒙古久不離叛。」（見連日北京各報）噯呀！北軍尚未到蒙境，就這樣早把蒙古民族宣佈死刑了！

　　可憐逼處在這樣反動政局之下的蒙古民族，此時的命運只這樣決定了，或者甘心受中國軍閥的屠戮，或者引頸受帝國主義者的宰割。否則只有重新整頓他們革命軍的武裝，來與一切黑暗勢力決鬥。保護他們奮鬥經營五六年之久，拋擲若干頭顱，灑遍幾許熱血，所獲得的神聖的獨立與自由！

　　果然蒙古代表將蒙古成立正式共和國通告蘇俄的消息由報紙上傳來了，這個消息使我們相信是確實的。因為蒙古民族只有這一條奮鬥革命的路，才是可以走通的生路，才是應付最近這個變局的唯一方法！我們在此要大聲呼喊著：「蒙古兄弟們！只要你們勇猛直前的從此路闖上去，光明是永遠臨照你們的！」

　　最可恨是一班為軍閥作倀、為列強張目的什麼中國學者、新聞家和什麼狹義的愛國主義者們，身受著軍閥的屠殺，都不知痛楚；列強的宰割，都不知反抗；直把個光華燦爛的中國，陷落到連殖民地都不如的次殖民地的狀態了！都還是那樣優遊自在地躺在他們那書室之內沙發之上，瞎閉著眼睛，大發他們那「收回蒙古」的狂論。我們究不知他們何以竟喪心病狂至此？難道我們眼看我們的親兄弟——蒙古民族，從虎口解脫出來為不快，必要拉轉回來，同我一樣受亡國奴隸的生活才安心？

　　同胞們！我們早已受不住軍閥的殘暴了，我們憑什麼還要主張收回蒙古，再給軍閥添地盤增勢力？我們早已受不住列強的吞噬了，我們憑什麼還要主張收回蒙古，再給列強擴充殖民地？我們明說罷，蒙古若真辦到交還的一步，他只有增加仇敵的武器，于平民是完全有害無利的。

　　因此我們不將（僅）要消極地贊成蒙古獨立，還要積極地以民族運動的力量，打破軍閥進攻蒙古的野心和列強窺伺蒙古的毒計！

　　我們還記得當國民黨改組的時候，有蒙古國民黨領袖巴先生不遠萬里親到廣州，表示蒙古民族希望與中國國民黨攜手，來擔負改造中國的完全責任。從此可證明蒙古早晚是與我們離不開的，不過實行聯合必在國民革命成功之後耳。

　　同胞們！我們中國此時正需要蒙古一般的革命呢？我們不必再爭什麼「宗主權」的體面了，還是倒過頭來跟著蒙古兄弟們指示給我們的路子跑罷！

　　（原載《十日》第二十八期，一九二四年七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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