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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的全面教育


  今天是香港中華藝術的協會幹部訓練班開學的日子;兄弟得來參加這個盛會是覺得十二分高興的,剛才看到你們所有探討的許多重要問題,亦使得我非常欣慰。現在,我所要講的題目,就是你們所約定的「戰時教育」這一個問題。

  抗戰發生以後,還有人是不承認「戰時教育」的。當兄弟在國外的時候,就聽到某大學校長大發其高論,說什麼戰時教育沒練過,不知怎樣去辦,接著就是拿「百年大計」的招牌出來掩護。

  其實,這是淺而易見的。現在日本帝國主義已經將中國改成戰時的中國了。我們一切的生活與活動都應該適戰時的需要,誰亦不能躲避,教育亦當然不能例外。

  某校長不辦戰時教育,不研究戰時教育,就得辭職,否則坐吃國家的薪俸,實在是很笑話的。

  兄弟很不贊成他的意思,所以寫了一首詩來答覆他:

  遍地發瘟,
  媽媽病倒在床,
  叫他倒口開水,他說功課忙。
  叫他請醫生,他說功課忙。
  叫他去買一服藥,他說功課忙。
  等到媽媽死了,
  他寫訃文忙,
  寫祭文忙;
  做孤哀子忙。

  時到現在,還有人是這樣為教育而教育。教員是教死書、死教書、教書死。學生是讀死書、死讀書、讀書死。

  他們幹著平時教育,就是在百年大計的招牌之下過其超然的生活。我們大家的媽媽——中華民族是怎樣的創痛危殆,他是不管的。直至媽媽死了,他倒亦會忙於做訃文、忙於做孤哀子。

  第二期的抗戰是全面抗戰,對於教育的要求就是全面教育。全面教育的意思,就是說,要將教育展開到前方與日人的後方,以至於整個的世界,使全世界都覺悟起來擴大反侵略運動,這是就空間而論。就對象而言,教育並不是少數少爺小姐們,有錢、有閑、有面子者的專利品,而是應該把教育展開到全部的青年去,全部的兒童,全部的壯年,全部的老人,連全部的老太婆都在內。

  亦許有人要說,小孩子與老太婆有什麼用呢?其實,小孩子要是像台兒莊的孩子唱歌隊,把那個姓黃的小漢奸變成小戰士一樣——那姓黃的小孩中了日人的欺騙,做了小漢奸之後,因為受兒童宣傳隊所感動,就舉手懺悔做漢奸的經過,並向我軍報告敵情,炸毀了敵人的火藥庫、槍械等等。從小漢奸而變成小戰士了——老太太則能夠像趙老太太一樣,抗戰的力量不知要增加多少倍呢?所以,教育要展開到小孩和老太婆的隊伍裡去,展開到整個民族去。

  凡是戰時所發生的集團,教育就要展開到那兒去。

  戰時有了傷兵,教育就要到傷兵那裡去,有了五百個傷兵病院,就要當作五百傷兵學校辦。傷兵沒得教育,惡劣的影響是不堪設想的。傷兵得到了教育,所發生的力量,是非常宏大的。他們在後方可以提高民氣,在前方可以影響士氣,這是淺而易見的道理。

  戰時有了難民,教育就要到難民那裡去,使得消耗的賑濟成為生產的力量。

  戰時要徵兵,教育就要到壯丁的隊伍裡去,使所有的壯丁都踴躍服兵役,攜孥從軍,把我們的兵源者成取之盡用之無窮,這亦是很重要的問題。

  不僅如此,我們還要把教育開展到敵人的後方,使偽政權不得成立,日本的反戰運動強化起來,展開到全世界去,使國際上的援助益為積極。

  但是,我亦不反對同時在後方辦教育。只是不要老八股與洋八股罷了。我們要把次要的課程搬出來,加上符合抗戰的需要的課程。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則應該遵守的:就是後方的組織與訓練應該與前方的需要相配合。記得曾有一個時候,晤見了一位醫學院的院長,當時南我就敦促他趕緊訓練醫學人才,為抗戰出點力量。那位院長很得意地說:「老哥,醫學不像別的東西啊,要能夠服務,超碼總得五年,並不是可以馬虎的。」當時我的答覆就是:「現在前方將士死於瘧疾,死於痢疾,死於流血不住的占最多數。請問訓練專門醫治這種疾病的人才要不要五年?」「那麼,假如是培養這樣的人才,是無須這樣長久了!」「那就對了!老哥!請你快快訓練一大批這樣的人才去醫治我們前線的將士,去救救我們英勇的將士。至於要養成解剖與取出子彈的人才,我不反對你的五年訓練。」後方的組織與訓練要與前方的需要相融合,這就是一個具體的例子。

  回憶幾個月前廣州未淪陷以前,中山大學有位朋友問我:你看中山大學要不要搬?我的答案是:「快搬!快搬!快搬!」理由就是:儀器是要錢買來的,訓練了一個大學生也不是容易的。可借他們不搬,等到廣州淪陷遭著莫大的損失。

  最近,又是在廣西晤見這位老朋友,他又是問我:你看中大要不要再從廣西搬到雲南去?我的答案是:「不要搬!不要搬!不要搬!」理由是雲南離廣東太遠了,在廣西還可以參加保衛廣東的工作,用搬遷費來構築防空壕是綽綽有餘裕的。第二個原因,是雲南的大學太多了,實在再沒有添加一個的必要。

  可是我並不是機械的反對在雲南辦教育,倘使那裡最高學府不太多,而又念念要把力量輸送到前方去,那末,是沒有人反對的。

  因此在後方辦教育,是不可在百年大計的盾牌下躲懶,要時時刻刻顧念到抗戰的需要,即是顧念到建國的需要,倘使抗戰不成,什麼都完,所謂百年大計,都變成奴隸之計,所以最要緊的,在後方辦教育首要在增加抗戰的力量,否則躲在山洞裡,仍舊為教育而教育,那便是逃走教育。

  我們自身的教育在過去是片面的,現在亦應該全面起來,全面的自我教育。就是要:看、想、玩、談、幹。當然我們有兩眼,就得看;有腦袋,就得想;有張嘴,就得談;有疲勞,就得玩;有雙手,就得幹;我們要為幹而看,為幹而想,為幹而談,為幹而玩,幹是生活的中心,亦即教育的中心,幹什麼?抗戰建國!

  抗戰建國是要

  真幹,不可假幹;
  窮幹,不可浪費的幹;
  合幹,不可分裂的幹;
  快幹,不可慢慢的幹;
  大幹,不可小小的幹;

  凡是假幹、浪費的幹、分裂的幹、慢慢的幹、或是小小的幹,都是可疑,我們應當追求證據,分別奸庸,來他一個適當的處置。教育要通過生活才是有效的教育;抗戰教育要通過抗戰生活才是有效的抗戰教育。

  教育是民族解放的武器,人類解放的武器。不展開到整個民族,整個人類,不夠稱為全面教育。

  (原載1939年1月22、23日香港《申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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