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海員工業聯合總會報告|蘇兆征

中華海員工業聯合總會報告

　　——向中國海員第一次代表大會之報告

　　（一九二六年一月五日）

　　各位代表！

　　兄弟今日報告我們海員工會經過事蹟，可簡分為四項：（一）組織時期；（二）奮鬥時期；（三）守衛時期；（四）進攻時期。

　　一、組織時期

　　中國海員人數不下十萬人，普遍於全球五大洲。東至太平洋，西至大西洋，南至印度洋，北至北冰洋，各處都有中國海員的足跡。海員月薪大約十餘元至八十元，而十元與八十元者很少，大概二十元至三十元的最多。在香港、上海等處，生活特別昂貴，即房租一項，每月至少也要十餘元。而月薪又有包工頭要克扣，日常生活當然萬分艱難。我們海員，每一渡海，或者要兩三年之久始能回來。我們工人絲毫無能力積蓄，所以家庭供給時不能濟，因而賣妻鬻子者往往有之。這是我們海員的生活，和受經濟壓迫的痛苦！此外還有政治上的壓迫，譬如到美國不許上岸，在船上受帝國主義之虐待而無處訴冤。

　　因為受這樣的經濟與政治之壓迫，我們海員於是乎漸漸覺悟起來了，所以在一九二一年，就組織海員工會，以謀解放。最初的組織，僅為海外的海員，其後內河的珠江、揚子江、黃河、黃浦江的海員，亦陸續加入。除香港設總會外，上海、廣州、汕頭、香山皆有分會。但是因各種原因，尚不能在其他重要口岸設分會。

　　二、奮鬥時期

　　一九二一年，英國之昌興公司船，以數萬元之擔保與寶泰辦館訂立包工條件，每人每一水要扣四元。海員聞此消息，甚為憤激，因為當時生活程度日高，經濟壓迫是不堪了，若然又要扣四元，那就不能生活了，於是遂召集會議，討論抵抗資本家與包工的壓迫。當時又一連發生了幾次帝國主義者虐待海員的事實，這正是促進我們海員的覺悟。因此組織了一個工會。並設「加工維持團」四出宣傳，於是組織日見擴大，會員日見增多，及至一九二一年九月間提出加工條件，但船東置之不理。月餘未見答覆，十月第二次提出加工條件，只有一兩艘船答覆，但所答覆的不是實在，工人知道非奮鬥資本家是不服的，於是第三次下哀的美敦書，限於二十四小時答覆，否則罷工，於是破天荒的海員罷工遂于一九二二年一月十三日爆發了，是晚華民政務司派員到海員工會，用柔滑及恐嚇的手段，叫工人不要罷工，工人知道我們提出的條件已有三四月了，而他置之不理，現在才來說不要罷工，這種蔑視海員的陰謀更使我們堅決罷工，不為華民政務司所動。帝國港政府與輪船公司還是毫不注意，也許是因為中國數千年來從沒有多大群眾運動，所以他們只以冷靜態度對付我們，或者是因為他們知道我們只有三四日的糧食，不久便會冷靜下去。罷工不下一月，香港政府則用欺騙手段，要工人先行復工，如有工作太多的輪船，自然可以增加工資。可是他看見欺騙手段不生效力，而船隻罷工陸續不絕，香港糧食有斷絕的危險，他們越發恐慌，於是調集太平洋兵艦十六隻及陸軍機關槍隊來壓迫我們，說我們罷工不是經濟要求而是有政治作用。資本家的走狗政府於是派了武裝警察五六十人，攜帶了機關槍二挺，封閉了我們的海員工會。可是我們不特不因此而退縮，且更加奮激，認此為污辱我們的國體，誓死與之奮鬥！那時香港輪船共有二百餘艘，都統統停了。銀行匯兌交易所也一概停頓。我們於是更與各運輸工會聯席會議，如同德煤炭等許多工會也同情罷工，香港市民十分恐慌。港政府為安民心起見，公佈三數天后定能消滅海員罷工。果然不上數天，竟有數船開了，我們認定這是破壞罷工的舉動，於是我們奮勇起來，剷除幾個偽工頭，並有人用炸彈燒掉他們的貨倉。港政府於是又封了同情罷工的各運輸工會，並捕領袖多人入獄。全港工人睹此野蠻強橫，壓迫工人，激于義憤，遂於三月一日總同盟罷工，當時罷工人數不下十余萬。港政府逼於絕境，自己不知罪戾，反而下戒嚴令，派出海陸軍隊，滿布街衢。市民大驚，恐怕餓死，爭先恐後的遷回廣州。港政府恐怕市民走盡，香港立刻變成空島，於是停止廣九鐵路駛行。工人見此，絕不介意，爰整隊步行歸省。當經過沙田的時候，英兵攔阻，不准通過，並開槍亂轟，打死工友四名，因重傷斃命者二人，傷者無數。工人受此壓迫，有一部分竟越嶺回省。此時罷工日益激烈，封鎖香港也是嚴密，一根青草也是無法運往香港，全港華人大起恐慌，秩序大亂，帝國主義者至是無路可走，乃派員來省與我海員代表會議，經過數次磋商，乃屈服於我們條件之下，立即恢復工會，罷工勝利之條約遂於三月八日在香港大會堂簽字。計此次罷工五十六日用去十九萬餘元，香港、汕頭、廈門工人一致同情罷工。罷工時適霪雨綿綿，天氣極冷，而我們向工人激于義憤，雖受寒餓，而精神奕奕，一往無前，卒因此而達到勝利。南方罷工勝利後，總會即派人到上海，素來互相隔膜之寧波與廣東海員驟然一變，也互相一致的攜手起來了。上海罷工，經三星期之奮鬥，亦得到勝利的條件。從此可證明中國海員，必須聯合一致，不分省份，方能得到利益。一九二二年的海員大罷工是中國海員最奮鬥的時期，也是世界海員歷史上最光榮的一篇。凡中國海員回憶這次罷工，無不激起當時的奮鬥精神！

　　三、守衛時期

　　罷工勝利訂立條約共三條：甲、加薪；乙、賠償因罷工而失業者；丙、改善雇工制。但是帝國主義者等我們海員復工後，就立刻破壞條約，他們首先利用一般包工頭組織一個航海公會，以圖破壞中國海員統一之海員工會。一九二三年太古洋行之百餘號籃煙囪船竟取消所加之薪水。條約所規定之因罷工失業之賠償費，不下三十萬元，他們又一文不付。帝國主義者之所以能夠這樣欺騙我們海員的原故有二：

　　（一）包工頭之破壞。當海員工會組織時，包工頭竟表同情，因為他們恐怕如果寶泰辦館最有力之包工頭的包辦大計劃實行，則小包工頭都要倒閉。但是罷工海員的目的不是為包工頭著想的，自然罷工勝利了，我們就堅持要求取消包工制，所有雇用工人由工會支配，以掃除這種克扣的痛苦，他們極力反對不致于成，原來為私人利益而贊成罷工的包工頭，現在就反動而設法破壞海員工會。

　　（二）工賊破壞。罷工勝利後，有一部分領袖，以為大功告成，不必再做工作，於是盤踞工會，吞用公款，日益腐敗。所以海員工會雖名揚全球，實在空中樓閣，而毫無組織。帝國主義者乘機進攻。如此哪有力量抵抗他呢？一部分工友固然對於工會失信用，而反動分子更利用這點來破壞工會。

　　這是我們海員工會最危急的時期，帝國主義政府，資本家，與包工者從外進攻，而工賊則在內破壞。一部分海員不明了工會是要工人自己去整頓的，反因工賊破壞而不信用工會。海員的勢力日日降下去。這是我們最疾首痛心的事啊！

　　四、進攻時期

　　在這個困難時期中，工會兩次幾乎倒閉。凡覺悟之海員無不歎息罷工時期之光榮；而現在之衰落，全港工人亦引以為憾。因此一般忠實分子不得不聯合一致，誓死奮鬥，所以決定作戰計劃，分兩部分：甲、掃除內奸；乙、抵抗外患。這個計劃是一九二三年冬季開始的。要實行第一部分計劃，所以我們以海員群眾的力趕走了幾個工賊，其餘不良分子亦自動的離開工會，以免淘汰。自是工會方得逐漸恢復元氣，海員工友對於工會的信仰亦日日逐漸鞏固，因之會員人數與會費都隨之增加。實行第二部分計劃，我們知道非聯合世界工人的力量，是無以抵抗帝國主義的進攻。所以本會曾應萬國革命運輸工人大會之請，派代表到俄國與德國參加大會，此後本會與世界革命運輸工人的關係日益密切，常有書信來往，所以這次反帝國主義運動中，外國海員竟然反對他們本國的帝國主義政府。去年三月紀念海員罷工三周紀念時，本會發出致全世界工人宣言，暴露香港殖民地政府，輪船公司資本家與走狗何東狼狽為奸的陰謀，欺騙中國海員，破壞條約。我們所接到的外國工人的日報週報月報都登載了我們的宣言，而且屢次有論文及工友的投稿幫我們攻擊帝國主義者。計其銷路不下五百萬份。所以我們可以說，若果兩個工人看一份報則帝國主義與其走狗欺騙中國海員的事實，已有一千萬以上的外國工友看見了。若果帝國主義者進攻我們的時候，這些一千萬無產階級的工友一定是幫忙我們的。所以由此可以看見全世界工人之聯合是不可少的。還有可以注意的，自我們的宣言發出後，香港帝國主義的英文報亦將他登出來，並且要求香港政府與輪船公司辯駁我們，以保全帝國主義者的面子，但是帝國主義者與其走狗都是默不敢置一言，我們的宣言發出後，引起世界工友的同情，於是帝國主義數次托人向我們疏通，請求我們不要有什麼舉動，只要交涉就好了！這種欺騙手段是不能夠再騙我們的了。所以上海慘殺案發生後，我們海員便毅然罷工，與帝國主義者決死鬥！

　　去年五月在廣州開了一個東方運輸工人大會，其原因乃東方民族都是受帝國主義的壓迫，所以最有力量反對帝國主義之東方運輸工人應有特別的聯合。這次的大會，就是建立這個聯合的先聲，實有重大之歷史上的意義。除了我中國海員工會與全國鐵路總工會的代表外，尚有菲律濱、爪哇之代表。日本與印度運輸工人代表因帝國主義政府的壓迫，不能到會。

　　去年本會感覺中國工人須有一個總團體，方能有力謀我們的利益，於是與全國鐵路總工會、漢冶萍總工會，及廣州工人代表會，發起召集全國第二次勞動大會。到會者有全國各省各地方之工人代表出席，共有三百余代表，工會會員總數五十四萬人。這是中國工人空前沒有的大會。這次大會一致議決，成立一個中華全國總工會並加入赤色職工國際與世界工人聯合。這次全國反帝國主義的罷工都有中華全國總工會之指導，並有赤色職工國際喚醒世界工人精神上與物質上的支持援助。

　　結論

　　同志們！我們的海員工會雖有進步，但是不能夠說工會已經都妥當了。我們的團結力還是不足，因為我們的組織還不是堅固。我們雖然有一個環球著名的工會，但是還有很多海員還未加入，而且我們只有工會上層的組織，而在各船上無下層的組織，所以還不能像軍隊之嚴密的組織，如軍部師部團部等。我們以前雖是依照全體海員之意旨而行，但是向來沒有全體海員代表大會明確規定我們進行的方針。我們工會的章程也須要修改了。此外，因各種困難原因，我們的宣傳工作還是做得不好。這些缺點是我們要不客氣承認的。我們希望中國海員歷史上之第一次大會糾正過去之缺點，並定出進行之方針。望各代表繼續我們海員工會的美麗歷史，本我們奮鬥的精神，努力工作，使這次大會得一個完滿的結果啊！

　　（原載《中國海員》第4期，1926年3月1日出版。收入中華全國總工會中國工人運動史研究室編《中國工運史料》1981年第2期，總第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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