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孫犁 > 風燭庵文學雜記 | 上頁 下頁
叫人記得住的小說


  大概是三十年代中期,我在《文學月報》第五、六期合刊上,讀過一篇小說,題名《福地》,作者徐盈。這篇小說,以保定第二師範革命學潮為題材。後不久,我又在《現代》雜誌上,讀了一篇小說,以國民黨特務在上海秘密突擊捕捉共產黨員為題材,作者金丁。這篇小說的題目,後來忘記了,最近從《現代》編者施蟄存的回憶錄中得知,為《兩種人》。

  這兩篇小說,看過已經快半個世紀了,其內容記得很清楚,而且這兩位作者,並不是經常發表小說的。我曾經和一個河南的青年同志談起過,自己也有些奇怪:那一時期,我看的小說,可以說很不少,為什麼大多數都已忘記,唯獨記得這兩篇呢?

  前幾個月,在一本文學叢刊上,讀了俄國作家庫普林的兩篇小說。當時,我也對一個青年說:庫普林的小說,叫人讀過以後,能記得人物的每一個行動,每一個細小的情節;人物的住處、陳設,室內的空氣陽光,花草的長勢,人物的飲食、呼吸、喘息,一件件都歷歷在目,有條不紊。而我們也常常讀到這樣一種小說,寫得像鬧市一樣,看過以後,混沌一團,什麼清楚的印象也沒有。這又是什麼道理呢?

  經過分析,我認為:前兩篇小說,我所以長期記得,是因為它所寫的,是那一個時代,為人所最關注的題材,也可以說是時代尖端的題材。也是我最關心的題材,因為它寫到的第二師範和河北大學,和我所上的育德中學,只隔一條馬路。金丁那一篇,則正是丁玲同志等人被捕以後,文學青年正處在迷惑焦慮之中。當然,這不能叫做題材決定論,還是因為兩位作家的成功的創作。

  至於庫普林的小說,能作到這樣,那自然是現實主義的功力,為我們所應當借鑒的。

  1981年10月8日下午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