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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子(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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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一陣,兩人用一個煙盤作長城,各據長城的一邊,燒煙吃。 婦人一旁燒煙一旁唱《孟薑女》給柏子聽。在這樣情形下的柏子,喝一口茶且吸一泡煙,像是作皇帝。 「婊子我告你聽,近來下頭媳婦才標得要命!」 「你命怎麼不要去,又跟船到這地方來?」 「我這命送她們,她們也不要。」 「不要的命才輪到我。」 「輪到你,你這……好久才輪到我!我問你,到底有多少……」婦人把嘴一扁,把一個燒好的煙泡裝上,就將煙槍送過去塞了柏子的嘴。 柏子吸了一口煙,又說,「我問你,昨天有人來?」 「來你媽!別人早就等你,我掐手指算到日子,我還算到你這屍……」「老子若是真在青浪灘上泡壞了,你才樂!」 「是,我才樂!」婦人說著便稍稍生了氣。 柏子是正要婦人生氣才歡喜的。他見婦人把臉放下,便把煙盤移到床頭去。長城一去情形全變了,一分鐘內局面成了新樣子,柏生的泥腿從床沿下垂,繞了這腿的上部的是用紅綢作就套鞋的小腳。 一種醜的努力,是繼續,是開始。 柏子冒了大雨在河岸泥灘上慢慢的走著,手中拿的是一段燃著火頭的廢纜子,光旺旺的照到周圍三尺遠近,光照前面的雨成無數返光的線。柏子全無所遮蔽的從這些線林穿過,一雙腳浸在泥水裡面,——他回船上去。 雨雖大,也不忙,一面怕滑倒,一面有能防雨——或者不如說忘雨的東西罷。 他想起眼前的事心是熱的,想起眼前的一切,則頭上的雨與腳下的泥,全成了無須置意的事了。 這時婦人是睡,是陪別一個水手又來在那大白木床上作某種事情,誰知道。柏子也不去想這個。他把婦人的身體,記得極其熟習:一些轉彎抹角地方,一些幽僻地方,一些墳起與一些窟窿,即如離開婦人身邊一千里,也象可以用手摸,說得出尺寸。婦人的笑,婦人的動,也死死的象螞蟥一樣釘在心上。他的所得抵得過一個月的一切勞苦,抵得過船隻來去路上的風雨太陽,抵得過打牌輸錢的損失,抵得過……他還把以後下行日子的快樂預支了。這一去又是半月或一月,他很明白的。以後也將高高興興的作工,高高興興的吃飯睡覺,因為今夜已得了前前後後的希望,今天所「吃」的足夠兩個月咀嚼,不到兩月他可又回來了。 他的板帶錢是完了,這種花費是很好的一種花費。並且他也並不是全無計算,他預先留下了一小部分錢,作為在船上玩牌用的。花了錢,得到些什麼,他是不去追究的。錢是在什麼情形下得來,又在什麼情形下失去,柏子不能拿這個來比較,總之比較有時象也比較過了,但結果不消說還是「合算」。 輕輕的唱著《孟薑女》、唱著《打牙牌》,到得跳板邊時,柏子小心小心的走過去,所以預定的《十八摸》便不敢唱了——因為老闆娘還在喂小船老闆的奶。 辰州河岸的船各歸各幫,泊船原有一定地方,不相混雜。 可是每一隻船,把貨一起就得到另一處去裝貨。因此柏子從跳板上搖搖盪蕩上過兩次岸,船就開了。 一九二八年五月二十五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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