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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蘇維埃革命


  中國的蘇維埃革命(1)(一九三〇年一月)

  中國地主資產階級的反革命,中國國民黨的反動派,要想用屠殺政策來「肅清共產」,來鎮壓中國工農的革命運動,竭力去向國際帝國主義討好,已經有兩年了。然而,無論三民主義的忠實同志,國民黨的党國要人——從蔣介石、張學良到張發奎,怎麼樣的賣氣力,中國的「共產」不但沒有肅清,而且恰好相反,革命運動重新形成極偉大的極「可怕的」力量,這種力量就是要推翻帝國主義,推翻帝國主義的奴才——國民黨,而解放中國的力量。廣州的蘇維埃暴動,固然是被鎮壓下去了,廣州暴動的英雄張太雷、周文雍等和許多廣州工人,是極殘酷的被屠殺了;然而廣州公社[1]卻是「萬歲長存」,他正在前進!廣州公社的影子,都使中國反革命派和世界帝國主義,嚇得發顫呢。

  廣州暴動之後,中國的情形是「長期的遊擊戰爭,夾著許多日益廣泛而且團結的兵士暴動的爆發。」農民「投票」反對國民黨,他們用槍炮,用「大刀」、「小刀」,用「紅槍」、「黑槍」來投票,反對國民黨的軍閥混戰。農民群眾的鬥爭,時常爆發,一天天的擴大,並不單是不覺悟的單純的「饑民騷擾」——這種不覺悟的「暴亂」,像北方的紅槍會式的運動,往往還在反動首領的領導之下,可是還有共產黨工人所領導的遊擊戰爭。這種「工農紅軍」的遊擊隊,在中國南方,至少也有一萬人以上。農民暴動勝利的地方,農民群眾組織蘇維埃的政權,沒收地主的土地,擴大「工農紅軍」。這種農民蘇維埃的區域,現在有九個:福建的龍岩、永定等處;江西的東北部;江西的西南部;湖南的平江、瀏陽;湖南的西北部;湖北的東南幾縣;湖北的西部;廣東東江的梅縣、興寧;以及四川。這種遊擊運動,在廣州暴動之後,繼續發展了兩年,尤其是最近八九個月之間,發展得更加厲害起來。我們又可以聽見國民黨的軍閥官僚天天在那裡抱怨,他們說:防軍實力不足的地方,農民時常殺戮收稅的官吏,搗毀官廳,「現在世界真正是『反了』,一切都是『反常』的了,這都是因為共匪作祟。」

  工人階級,受著反革命的壓迫和摧殘最厲害。可是,工人階級卻是唯一的力量,只有他,能夠領導得起農民戰爭,領導農民反對豪紳地主軍閥國民黨的戰爭,而達到勝利的目的。現在,工人階級經過相當時間的消沉狀態,亦已經重新走到新的高潮的道路。自發的經濟罷工,一天天的更加轉變到政治的罷工,有時候,已經有工人和警察的武裝衝突。去年有好幾次群眾的政治示威,更明顯的表示新的高潮,表示工人階級對於豪紳資產階級反動的反攻。

  中國工人運動的轉變關頭,應當說是去年(一九二九)五卅四周年紀念的上海示威。

  去年五卅以前,已經有自發的經濟罷工的潮流:天津、北京,尤其是上海。而五卅那天,幾萬工人跑到上海的大馬路示威,公共租界的巡捕和國民黨的警察,雖然全副武裝的來鎮壓,可是,工人群眾卻高聲的叫出:「打倒國民黨」;「打倒帝國主義」的口號。「六月和七月之間,平均每天在上海有兩萬人的罷工;現在(九月間),每天也有六七千人」——中國的來信是這樣說的。中東路事件[2]發生之後,中國工人群眾極熱烈的接受「擁護蘇聯」的口號。從七月中旬到十二月,這個口號到處都成為中國工人政治鬥爭的中心口號之一。而國際反對戰爭的示威運動——八一運動[3]裡,凡是有中國共產黨的支部的地方,不論是大城市或者窮鄉僻壤,都有宣傳、傳單、群眾集會,以至於示威遊行,反對帝國主義的戰爭而擁護蘇聯。而且這個運動,都和中東路事件的具體事實聯繫起來,和反對中國混戰的鬥爭聯繫起來,——中國軍閥的混戰,本來就是帝國主義的太平洋大戰的「小小的練習」。上海的八一示威,有許多示威遊行和飛行集會。七月二十六日上海就有一個示威。上海的國民黨和帝國主義的市政府卻非常的恐慌。準備著鐵甲車、機關槍、沙包、麻袋和電網,把上海整個的變成一個軍營,要想完全鎮壓群眾的示威。可是從七月二十六到八月五日的反對戰爭擁護蘇聯的宣傳周裡,中國共產黨始終能夠實行廣大的宣傳,提出反對國民黨侵犯蘇聯,武裝擁護蘇聯的口號。「中國工人叫南京政府和國民黨是帝國主義的走狗。這些傳單,同時在上海各處的牆頭上、電杆上、工廠裡和學校裡發見了。上海的官廳非常之奇怪……他們叫巡捕警察到處撕掉那些傳單,可是,過了一夜,同樣的傳單又在同樣的地方出現了。」……「八一那一天,群眾示威雖然沒有,但是全上海在一種極端緊張的狀態之中。上海從沒有像這一天這樣,大家都盡著談論共產主義。」(德國《弗朗福爾報》的上海通信)其實,《弗朗福爾報》的新聞記者,還是沒有知道真正的群眾在哪裡!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的機關報《紅旗》(第三十七期)說:「上海七月十四、二十六兩次示威之中群眾受著的鎮壓,事前各區飛行集會群眾集會裡受著的摧殘,估衣工人有幾十個人被捕,法租界三四百群眾的逮捕,七月三十一日國民黨屠殺四個工人領袖的反動示威,當天(八一),又有極多的交通上的阻隔——這一切一切,只是更加激動了群眾的鬥爭情緒。一萬多的工人群眾絲毫不怕的集合到南京路、福州路、白渡橋、天潼路、郵政局門口,一直到老靶子路,舉行了英勇的示威,向帝國主義與國民黨支持了四小時以上的直接反抗。」

  八一之後,又有國際青年日的九一示威,——鮮血的紅旗又發見在上海的馬路上。

  最近的消息,說中國工人階級的鬥爭,正在一天天的更加劇烈起來,例如,去年十月底,北平人力車夫、清道夫、糞夫有極激烈的罷工運動。北平國民黨的報紙,宣佈洋車夫的「罪狀」,說:「這些地痞惡棍,膽敢闖入北平市總工會會所,手持木棍,亂打電車,凶毆良民。」十一月間青島的紗廠工人罷工,工人群眾包圍工廠,要想佔領工廠,強迫資本家發給工資。工廠區域曾經被群眾完全包圍。而日本資本家所雇的國民黨工賊,同著警察攻打工人。結果,二十多個工人受傷。十一月二十一日日本的通信社電報還說:「中國軍警現仍無力驅散罷工工人。」

  上海在去年十月、十一月間,工人鬥爭因為米價高漲而又激烈起來,其他各地方,也有同樣的情形。軍閥混戰現在擾亂全國,所以米價的高漲,更成為工人生活情形惡化的重要原因。工人提出提高工資的要求,要求發給「米貼」。他們時常去和兵士群眾接近,號召兵士起來共同反對戰爭。而被開除的工人,在國內一般的混亂和危機的情形之下,大多數不得不回到鄉下去,而和農民的組織發生更密切的聯繫。

  最近城市工人的鬥爭,也部分的採取武裝衝突的形式,以及工人階級和農民的鬥爭有很密切的聯繫,——這些情形,都預先指出正在日益生長的新的革命高潮的前途。

  廣州的長堤,中央銀行的附近,是廣州暴動時候,英勇的工人和張發奎、黃琪翔等「忠實的國民黨武裝同志」兩年以前劇烈作戰的地方;去年十月革命十二周年紀念——十一月七日,又在這個地方發生巷戰,這不是偶然的。廣州在這一天,有很大的工人示威。當工人群眾開會紀念十月革命十二周年紀念的時候,警察沒有敢去解散。開會之後,群眾遊行示威,走到中央銀行的附近,忽然有一大隊警察攻打工人。工人就是實行反抗,引起很嚴重的衝突,經過幾小時的鬥爭,等到軍隊開了來,用機關槍掃射,示威的工人方才被驅散。而上海在十月革命十二周年紀念那一天,也有二千多人的示威,大馬路、西藏路、北京路都有。而且婦女參加的很多。示威時候被捕的二十二人之中,倒有九個是女人。

  上海去年十二月廣州暴動二周年紀念——從十二月十日到十七日的宣傳示威運動裡,工人群眾表示很大的積極。許多工廠之中實行了政治罷工;當天有群眾集會——示威反抗國民黨的專政;「中國蘇維埃革命萬歲」的呼聲,傳遍上海全市的各工人區域。十二月十六日的示威裡,據英國通信社的電報,有很多青年工人參加,他們的口號是:「擁護俄國的蘇維埃,擁護中國的蘇維埃!」他們並且對兵士宣傳:「掉過你們的槍頭,去打死你們的軍官——打死這些勞動民眾的敵人。」

  中國日益生長的革命高潮的過程裡,中國共產黨的影響一天天的發展,雖然發展得太慢,發展得太不充分,可是黨的政治影響,確有極大的開展,就是組織上也正一天一天的鞏固起來。我們只要舉一個例子,就可以看到這種情形:去年十月革命十二周年紀念的那一天,上海徵收黨員的結果,有一百三十人加入黨——其中有九十人是工廠裡的工業工人。這一徵收運動的期間,同時也發展了赤色工會的組織,上海的赤色工會得到兩千人的新會員;並且成立了幾個新的赤色工會,——其中有二個工廠,是向來沒有中國共產黨的影響的。

  中國工人群眾的這些示威和農民遊擊戰爭的發展,和蘇聯的遠東軍防禦滿洲軍閥而打的勝仗[4],是同時的。這並不是偶然的事。中國的工農把蘇聯遠東軍的勝利,認為是自己的勝利。普通的中國工人都高呼「俄國的蘇維埃萬歲,中國的蘇維埃萬歲」!「毛澤東的紅軍萬歲,加倫(白留赫爾)[5]的紅軍萬歲」呢。

  正在這個時候,中國共產黨的叛徒,陳獨秀、彭述之等起來反對「擁護蘇聯」的口號,主張只能夠提出「反對南京的誤國政策」的口號[6]。很明顯的,這些叛徒企圖把中國無產階級往後拉,把中國無產階級做成中國反革命的資產階級的尾巴,去做國民黨改組派汪精衛、陳公博的附庸。他們同著托洛茨基派,罵中國共產黨的中央委員會是盲動主義的,他們說:「中央不負責任的強迫命令群眾去示威」。他們認為中國的資產階級革命已經完結,應當適應新的環境,重要的是要經過合法運動去征取群眾。就是有些同志,他們曾經說「中國資本主義的統治現實已有相當的穩定,且在最近將來會有一個長足的發展」,或者說「中國的革命高潮始終是又推遲了」,——這些同志也不過是取消派陳獨秀派的尾巴。

  國民黨的崩潰,全國的危機,軍閥的混戰,工人運動新的革命高潮的生長,農民遊擊戰爭的擴大,以及最近主要城市裡工人群眾的政治鬥爭,——凡此一切,使「爭取群眾以準備暴動」的任務,成為中國共產黨最近不能遲緩的任務。要會很好的聯結秘密的和公開的工作方式,要會聯結群眾的日常鬥爭到革命的中心口號上去。這些中心口號就是:「變軍閥戰爭為階級的國內戰爭,為工農反對軍閥地主資產階級的戰爭,為反對帝國主義侵犯蘇聯的戰爭,為擁護蘇聯的戰爭」;「爭取蘇維埃,蘇維埃是暴動的機關,是無產階級和農民實行革命的民權獨裁的機關」。這就是說——要在革命高潮剛剛開始的時候,要在軍閥不斷混戰的環境之中,要在國民黨軍閥勾結帝國主義而時常企圖做侵犯蘇聯戰爭的發起人的條件之下,——一開始便有對於這個整個時期的總方針:變軍閥戰爭和帝國主義戰爭為階級的戰爭,為擁護蘇聯的戰爭,這就是要有堅決的有系統的一個全新工作的總方向,一切工作,都要是為著轉變現時的軍閥混戰為工農反對軍閥地主資產階級的戰爭的工作。至於這種戰爭轉變的時機,那是另外一個問題。問題是在於怎樣準備自己,準備群眾,去實行更有計劃的,更一致的,更加進攻的鬥爭。贊助群眾的鬥爭,發動群眾的進攻,獨立的領導群眾戰鬥,應當估量一九二五到一九二七年革命的經驗,而解釋說明武裝暴動的必要和不可避免;促進革命運動的一般的開展,而同時防止過早暴動的企圖,預防盲動主義的情緒。群眾罷工的生長,農民和城市貧民的加入總的鬥爭,農民戰爭的力量,遊擊戰鬥互相呼應的可能,以及他們和城市工人發動互相配合的可能,組織的情形和群眾的情緒,凡此一切,自然要指示出相當的時機:可以聯合起一切的力量,而進於堅決的一致的進攻,對於國民黨的軍閥統治,對於地主資產階級的聯盟政權,對於帝國主義的對華統治,加以革命的最勇敢猛烈的總攻擊。

  沒有工農暴動來推翻國民黨,中國的被剝削的群眾是決不能得著解放的!

  一九三〇年一月,莫斯科

  注釋

  [1]1927年12月廣州起義中建立的廣州蘇維埃政府,也稱廣州公社。

  [2]中東路事件,見本卷第449頁注38。

  [3]1929年8月1日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15周年紀念日,共產國際曾號召全世界人民舉行示威,反對世界大戰和擁護蘇聯,擁護殖民地革命。這一天,上海數千群眾集合在南京路、福州路、老靶子路(今武進路)等處舉行示威遊行,租界當局出動探捕和軍隊捕去示威群眾20餘人。

  [4]指中東路事件發生後蘇聯紅軍擊潰張學良的東北邊防軍的勝利。

  [5]加倫(白留赫爾),見本卷第579頁注24。

  [6]陳獨秀1929年8月11日寫給中共中央的信中建議採用這樣的口號。

  (1)本文根據中央檔案館提供的作者手稿刊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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