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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曉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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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國主義」之下已一月多了,高山療養院的生活恬靜規約,——有時也有精神的疲乏。況且和外界絕對隔離,幾同封鎖,天天看著灰色的天,白茫茫的雪,怎得不盼望清風朗日,一暢胸襟呢?莫斯科忽然移近東亞——遠東大會召集,用得著我這「東方稚兒」,於是出高山——陡然呼吸一舒,好一似長夏清早,登高山而望曉霞。 灰色的短夜,星漢徐移,「沉悶」如飛去一般漸漸吹散,放出些早涼,凝凝的細露,淡淡的曉色,長林豐草間偶然一陣一陣清風,「夜」的威權慢慢地只剩得勉強支持的姿態。小鳥欣欣的相語,蛩蟲朦朦的相投,一望遠東,紫赤光焰,愈轉愈明,炎炎的雲苗,莽然由天際直射,烘烘烈烈,光輪轟旋,——呀!曉霞,曉霞! 此時此際,未見烈日,——也許墨雲驟掩,光明倏轉淒黯,不然也只遙看先兆,離光華尚遠;然而可以確信,神明的太陽,有赤色的曉霞為之先聲,不久不久,光現宇宙,滿于萬壑。欣欣之情,震烈之感,不期而自祝曉霞。 寒凜的北國,死寂的嚴冬,忽然想像烈夏的風光,何等快事!這是回念,這也是預想。可以回念,年年的夏日清早之飛赤,也可以預想,明年後年,暑日初晨之遠東——那不都有「曉霞」麼? 誠然不錯,1917年2月以後10月以前,北海之南,芬蘭灣之東,亞爾帕山之北,烏拉嶺之西,曾染濃豔光赤的曉霞。現在久現紅日了。 遠東大會的飯廳裡偶然可以遇見革命潮中之過來人。他能和你們講: ——革命的怒潮,革命的怒潮!呵,如火如荼!現在我能安安逸逸生在此,為遠東古國諸同志盡一毫助力,——雖然通譯的才能或者不足,然而始終有尺寸的功效,心安意逸;那時,那時,二月革命後克倫斯基還要確守協約國的「信約」,造俄羅斯成「戰勝的帝國主義的民主共和國」;哼,何苦何苦!我在前敵以一小小的軍官,一年多受盡德俄戰線壕溝中的地獄生活,不論普通兵士了。於是布爾塞維克的傳單如雨的飛下;「不用戰爭」,「和平與麵包」,「不殺我們共同神聖的德奧勞動者,而各自去殺吸我們膏血的老爺們——資產階級」……軍心動搖,長官人人自危,「殺有高級軍官肩章的……殺,……殺!」戰事的繼續,當然非常之困難了。步隊已經完全不穩,於是發生有史以來第一的「大逮捕」;裡德瓦戰線,司令竟只得命馬炮隊一夜速行逮捕全數步兵八十萬人。一隊走完,又是一隊,垂頭喪氣的也有,昂面漫駡的也有。——他說到此處,以手撫額,歎一口氣又道: ——我辛苦艱難,「為人作嫁」,幹什麼?布爾塞維克的口號好:「不用打伏,還鄉,還鄉!」我也道「還鄉」為是。可是當時我們營裡紊紛陡起,——凡有肩章的軍官,一出自己的營,頭就不見;他們決議,各兵士,反對帝國主義愛和平的舊日的農夫,奮起實行革命的口號,各人暫時不殺自己的長官,而相約互殺各人的長官——以免眼前吃虧。我那時想跑不得跑,心膽虛寒,呵,可怕可怕!幸而我兵士感愛我,一直保護到解散前敵時。……布爾塞維克解放了我的軍役,始終解放了。……紊亂,紊亂,呵,可怕!那像現時得安坐喝茶呵! 革命怒潮的先聲,那正是「天地青」的時候。革命赤日的遙光,那正是「曉霞」的散彩。群眾的偉力,愈抵拒愈激厲;不如歡笑相迎。回念,回念,……預想,預想。 1月29日,秋白生日。 我生的曉霞在此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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